林筝墨静静地看着周京芳,眼神停滞在某一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没说话。
“过来。”周京芳拍了拍沙发,“坐着说。”
声音还算和缓,带着一点想好好商量的语气,林筝墨稍微放下心来,过去坐下。
她们虽并肩坐着,却是没有肢体接触的,中间大概隔着一个人那么宽,不远也不近。从小到大,林筝墨和周京芳之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距离,她们不会像很多母女那般亲昵,但互相早也习惯了。
“想说什么?可以直说。”周京芳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的。
“从哪里说起?”林筝墨倒也不避讳,“你想从哪里听起?”
周京芳垂眸,盯着木地板,她的眼神沉静而锐利,“你们昨天见面了?”
“见了。”林筝墨根本不想隐瞒,直言:“我去同事家吃饭,说她不来的,结果她来了,后来就聊了几句。”
“她还是一个人?”
“是。”
周京芳眨了一下眼睛,侧目去看林筝墨,她俩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也许,有些话是通过眼睛来说的。
很多时候,不想继续说话,是觉得窘迫,而这种窘迫一旦被打破,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有话直说」了。林筝墨受够了隐忍、逃避、缄默。当初周京芳的极端行为,让她做出退步,现在是不是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了。
“那我直说。”她顿了一下,用沉默来蓄力,而后忽然开口:“我还喜欢她。”
周京芳并不意外,幽深而冷淡的眸子凝视着林筝墨,她在观察她的皮肤,她的表情,还有说话时五官的神态。
“我知道。”
“那你会祝福我吗?”
“不会。”——周京芳几乎是立马回答了这个问题。
妈妈说“不会祝福”,和简越说“我不爱你”一样迅速。
这种迅速让人难过,但林筝墨现在已经有勇气来接受。
什么都接受。
反正也是千疮百孔了,没有祝福就没有祝福。现在她身上的每一个疮口,每一个腐烂的洞,都由她自己填补着。
“那你还会自杀吗?”林筝墨依旧直视她,她们第一次对视这么久。
“也不会。”周京芳平淡地回应着:“我从来没有想裹挟你的人生,那天从那里跳下来,是因为京田而不是你。”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们互相不说话。
呼吸着,平复着,凝视着。
空气也停滞了一下,周京芳才说:“但我好多了,我现在很好,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继续待在南城,我也很开心,以后你要怎么做,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和我商量。”
周京芳的话冷静又客观,听起来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林筝墨忽然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这半年来,她都困在一间潮湿封闭的监狱里,手脚都被捆绑着,直至今日,才有人打开大门,解开身上的链条,告诉她:你可以离开了。
她又试探道:“那我要和简越工作、说话、甚至我会继续爱她。”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周京芳挪开视线,盯着木地板发呆,“反正以后也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的生活,大部分时间由你掌控,我和你爸爸根本管不到你。”
她非常隐晦地同意了。
却也不能算同意,应该是这半年来,交付给全家的一份报告——《关于周京芳女士自我和解的人生报告》。
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足以让林筝墨感到意外了。
甚至在这瞬间,她理解了一切,理解了自己为什么逃跑,逃跑是释放空间,为自己创造喘息的空间,为她人挪出空间。她是爱周京芳的,也是爱简越的,当两种爱相撞的时候,她只能挡在中间。
从夏天等到冬天,等待一份释放报告。
她在等周京芳的改变。
在想,一直爱我的母亲,她应该会继续爱我吧,即使我们无数次坐在沙发上,肩膀不挨着肩膀,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们的爱是在空气里流淌的,我确信,她是真的爱我的,那么,她一定会理解我的,总有一天她会以我喜爱的方式来爱我。
总说:父爱如山,这是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