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确要打仗,我听皇上和周权谈,像是要派徐忠去打颍州的意思。”周祈安说道,“这徐忠也是真殷勤,隔三差五便上一道长长的折子问皇上的安,西南的要事,反倒隐在这些琐碎里,皇上也是烦得不行,又不得不看。但真忠假忠,也要用了才知道。”
卫吉道:“称颂就像屋子里的香,浓了嫌刺鼻,但闻久了,哪日若是淡下来了,反倒让人不习惯。皇上看他不上,却又派他去打颍州……”
卫吉想了想,说道:“这徐忠,与颍州、檀州气味不合,依我看,秦王出兵才合适。他是儒将,哪怕无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能让这两州少受些涂炭。派了徐忠去,打得两州战火纷飞,耕地荒废……搞死了这两个州,大盛的粮仓可就没保障了。”
“没办法,功劳不能全在一个人头上。”周祈安说道,“皇上起兵清君侧时没用他,这次再不用,他心思就要活络起来了。”
卫吉道:“这是帝王之术。”
“是。”周祈安应道。
如今怀信封了武寿侯,留在京城。
李闯封了关中侯,皇上却把他调到了西北,叫他镇守青、沧、凉三州。
唐卓封了西凉侯,如今却调往了武山,这是把他夹在了李闯和京师之间。
因为那次起兵,唐卓调动十万兵马调动得太过容易。
造反之人,最害怕被人造反。
皇上那反,造得太过顺畅,原本是件好事,如今“攻守易型”却叫皇上睡不着觉,他必然要想尽办法杜绝后人造反的可能性。
周祈安道:“但没办法,帝王不玩帝王之术,就要被底下人玩死了。”
卫吉道:“你最近总在替你义父说话。”
周祈安无言以对。
做皇上的身边人,便要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铭记在心,内化到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里。
他如今对卫吉也无法全然坦诚相待,哪怕这穿堂内只有他二人,他也无法说出不利于皇上的话。
哪怕是卫吉说了,他也要把话圆回来。仿佛这屋子哪里藏了个摄像头、哪里又藏了支录音笔。
入春了,水池边的柳树吐出了嫩芽。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两人便在石桌前坐下晒了会儿太阳。
丫鬟提了一串串的茶叶过来,周祈安说了声:“多谢。”又坐了一会儿,便揣上茶叶打道回府。
马车在秦王府门前停了下来,周祈安俯身下了马车。
门口小厮见他来了,连忙迎上来道:“二公子,刚刚门口来了个人,说是公主府上的嬷嬷,有事求见二公子。我说燕王爷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还是不走,我就把她请进来了。”
周祈安迈过府门往里走,小厮匆匆跟在后,继续说道:“她还穿着一身白,估计是在给太皇太后服孝。之前太皇太后、靖王三公子那么对二公子,害得二公子如今拿笔都打颤。如今咱们得了势,估计是有事相求,她还穿着一身白来,也不嫌晦气!”
“各为其主,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周祈安说道,“人请到了哪里了?我去见见。”
“在这边堂屋呢。”说着,小厮指了指大门旁倒座房中的一间堂屋。
那堂屋又暗又小,一般不重要的客人才往那里引。
周祈安走了进去,里面的嬷嬷他有些面熟,是之前常常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一位。
琉珠一袭白色素袍,头上只戴了支白玉簪子,脸上也没带妆容,面色有些发暗憔悴。
见了周祈安,琉珠跪拜下来道:“奴婢琉珠,拜见燕王。”
周祈安将人搀了起来,扶到圈椅上坐下。
琉珠姑姑四十不到,于他而言也是长辈。
琉珠不肯落座,说道:“奴婢站着就好。”
听了这话,周祈安也站了起来,说道:“你要站,那我也陪你站着。”
琉珠这才在圈椅上搭了个边,坐了下来,说道:“奴婢今日前来,的确有事相求。太皇太后过世之后,郡主一直心情不好,近来又生了场大病……”
说到这儿,她眼泪止不住地落。
“郡主自幼长在宫里,除了我们宫人,便再没有朋友。奴婢知道王爷和郡主是旧相识,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说着,琉珠又跪了下来,“王爷哪日得了闲,能否去探望郡主……郡主见了王爷,兴许还能高兴些。”
那日在天牢发生的事,她听宫人传起过,这些长舌头的宫人都叫她打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