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平素义父所坐的位置旁又加了把座椅,上首坐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古稀老人,身材干瘦,捧着盖碗瞧着各路官员的神色,想必便是那位魏王。
祖世德坐魏王下方,身后站着的是叶公公。
城楼上钟声敲响,响到十二下,叶公公说道:“时辰已到,朝会开始—!”
殿内倏然寂静了下来,魏王看了祖世德一眼,祖世德有礼有节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请魏王起个头吧。”
魏王拿出帕子,颤巍巍揩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说道:“新元将至,各地藩王、官员汇聚一堂,本应该是吃吃喝喝高兴的日子,奈何近来国中大事频发……”
周祈安站在文官队列,两手拢在大袖袍下,轻阖双眼,听着魏王说出早已备好的台词。
“镇西王携百官劝本王登基祭天,延续大周气运,只是正如大家所见,本王年事已高,又无子嗣,实在无心无力。倒是镇西王,北国之乱时立下赫赫战功,保我大周子民于北国屠刀之下,此次又清君侧,靖国难。国不可一日无君,”魏王看向祖世德,说道,“本王愿以郑氏之名,禅位于镇西王,愿镇西王能为子民造福,早日一统南北,耀我大周国威!”
“且慢!”
声音来自文官队列,大家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搀着位颤巍巍的老人出了列。
老人看着魏王,老泪纵横道:“魏王,不可,不可呀!禅位于镇西王,我郑氏天下不就是要亡国了吗?!”
大家窸窸窣窣地道:“是萧老。”
听了“萧老”二字,周祈安才抬眸看了一眼——莫非是萧云贺的祖父?
公孙昌年纪也不小,却仍趋步走上前去,从另一侧搀扶他,劝道:“萧老,今日局面非我等所愿,也绝非镇西王所愿,只是郑氏气数已尽,实在是无奈之举!”
萧老说道:“颍州不是还有一位靖王世孙吗?”
公孙昌道:“萧老有所不知,靖王擅自动兵,助太皇太后一党篡权,是为逆党,按律是要满门抄斩的,又怎可拥立为帝?”
萧老泪流满面道:“稚子何辜啊!”说着,失声痛哭。
紧跟着,右侧武官队列中便响起一道忍无可忍的声音,说道:“这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的郑家小皇帝,你们还没跪够吗?你们没受够,老子受够了!”
说这话的是徐忠。
“你闭嘴。”祖世德这才开了口,又看向萧老道,“大朝会请柬已经送至颍州,但正如大家所见,靖王世孙并未赴宴。”
“是啊,”徐忠应和道,“叫他来登基,他敢来吗?!”
萧老指着他们,情绪激愤道:“他不敢来,因为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他来了,你们便要杀他,他怎敢来?!”说着,他顿感心脏绞痛,捂住胸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搀扶萧老的是萧家嫡长孙,也是萧云贺的胞兄,萧云瑞,蹲在地上抱着萧老道:“爷爷,爷爷!”
周权对叶公公说了句:“传太医。”
叶公公看向身后小太监,小太监应了声“是”便趋步走出了大殿。
周祈安双手冰凉,玉白的手指上捏着只白瓷瓶。
他两指在袖袍下拔出了红布塞,走上前去,蹲下了身,正要倒出一粒金丹,萧云瑞便一把甩开。
萧云瑞拳头紧攥,那一拳像是磕中了周祈安手背某一处的穴位,他竟顿感整条手臂都麻了大半边。
周祈安看向萧云瑞。
萧云瑞说道:“谁知是药是毒!”
周祈安倒出两粒,仰头吃进去一粒,这才将另一粒送入了萧老口中,对一旁太监道:“给萧老奉茶。”
太监应了声“是”便去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