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事的消息,未从得知。
但早已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自然包括为了出使险些被烹杀的宋时安。
在宋府的书房中,他便对着地图进行推演。
老实说,这还真是个进攻齐国的好机会。
。。。
夜雨敲窗,乌溪的春分过后并未迎来晴暖。连绵细雨如丝线般垂落,将山野织成一片朦胧水墨。念安归家已七日,却始终未踏出祠堂半步。每日清晨,他焚香静坐,翻阅旧卷,笔不停歇地补录这些年散佚的医案与政议。油灯常亮至五更,灯花噼啪炸响时,他便抬头望一眼墙上那幅“岭南毒源网络图”,红线依旧刺目,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婉儿每日送饭,总见他伏案而书,青衫微皱,鬓发斑白,手指因常年执笔而微微变形。她不忍打扰,只轻轻放下食盒,又悄然退出。直到第八天夜里,风雨骤急,檐下铁马乱鸣,忽有叩门声自外传来。
来人是阿岩,浑身湿透,肩上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少年。他一脚踹开祠堂门,雨水随风卷入,吹得油灯几乎熄灭。“先生!”他声音沙哑,“出事了。”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色青紫,呼吸微弱,手腕内侧有一道暗红疤痕,形如蛇首咬噬。婉儿一见此痕,心头剧震??这是“蚀心蛊”的初期征兆,十年前在北境边寨曾流行一时,感染者神志渐失,最终癫狂自戕而死。此蛊早已绝迹,为何重现于岭南?
“他在潭州城外十里坡被发现,”阿岩喘着气说,“身旁有一封血书,写着‘真言司第三巡队全员覆没’。”
念安猛地站起,手中毛笔跌落在地,墨汁四溅如星。他快步上前,掰开少年眼皮查看,瞳孔已现浑浊之态,但尚存一线生机。他立即命人取来银针、艾草与解毒汤剂,亲自施针三十六处,又以热酒擦身促其排汗。整整两个时辰,三人轮番施救,少年才终于咳出一口黑血,气息稍稳。
黎明破晓前,少年悠悠转醒。他睁眼第一句便是:“陆知远没死……他在地下建了一座城。”
众人皆惊。
据少年所述,他是真言司派往北方巡查水质的成员之一。三个月前,他们循着银砂运输路线潜入潭州西山,意外发现一处隐秘洞穴,入口伪装成废弃矿井,实则通往庞大的地下工事。洞内设有牢房、药坊、文书库,甚至还有模仿昭明书院讲堂的石室,墙上刻满扭曲的《民本录》批注,字字带恨:“伪善惑众”“愚民之术”“当以火涤清”。
陆知远便藏身其中,自称“清道使”,统领一支由流放官吏、叛逃兵卒、江湖术士组成的秘密组织??“断章会”。其宗旨竟是“毁真立新”:通过系统性篡改历史记录、替换药材配方、操控舆论话本,彻底抹去百姓对真相的记忆能力,重建一套由权贵掌控的“新常识”。
“他说……记忆是最危险的东西。”少年声音颤抖,“所以他要让人忘记瘟疫是怎么来的,忘记谁救过他们,忘记什么叫公平。”
更令人骇然的是,陆知远已在多州县布下“遗忘阵”:每逢朔望之夜,特定村落的水井会被投入一种特制香料,燃烧后释放微量迷雾,长期吸入者会产生幻觉,误以为某些从未发生的事真实存在,而真实经历反而变得模糊不清。有些村庄已开始传唱新的童谣:“蓝衣郎中是灾星,喝了药汤就发疯。”
念安听罢久久不语。窗外雨势渐歇,天光微明,映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如地图上的山川河流。
“他不是想夺权,”念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古井回音,“他是想重新定义这个世界。让谎言成为真理,让受害者变成罪人,让救人者背负骂名。这才是最深的寒霜??它不杀人,而是杀人心中的光。”
婉儿握紧拳头:“我们必须揭发他。”
“揭发?”阿岩冷笑,“朝廷刚平反我们,你以为他们会相信又一场阴谋?况且陆知远如今躲在地下,行踪诡秘,证据难寻。”
念安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指尖抚过地图上那三条指向北方藩镇的红线。“可我们有眼睛。”他说,“有耳朵,有手,有心。真言司虽遭重创,但并未覆灭。只要还有一个学生记得《防疫十策》,只要还有一口井能验出毒素,我们就不是孤军。”
他当即召集残存的真言司骨干,在祠堂密议三昼夜。最终定下三策:其一,派遣精干弟子混入各地药铺、驿站、戏班,搜集“断章会”活动痕迹;其二,重启“民谣传信法”,将关键信息编入地方小调,借民间说唱传播;其三,派出五支探查队,分别从水路、山路、商道潜入西山,务必找到地下城的确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