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这张表做得简单明了,一目了然。
上面列的是事项,底下对应的是时间。
每项后面,都很着吏部尚书的名字、籍贯、被罢黜的人员名单及籍贯,还有就是同朝为官的同乡人数。
这是什么意思?
。。。
雨水顺着城楼飞檐滴落如帘,赵承渊立于青石阶上,衣甲未解,目光却已穿透重重宫墙,落在那座焚毁过半的皇史?。焦木残梁间,仍有黑烟袅袅升起,仿佛一场尚未熄灭的阴谋余烬。他手中紧握着陆昭送来的那一角绢帛,指尖摩挲着吐蕃赞普花押的刻痕,心中寒意胜过三载玄冰台风雪。
“殿下。”谢无咎低声道,“佟国维虽伏法,然其党羽未必尽除。今午门宣罪,不过斩首一贼,可满朝文武之中,曾受其银钱、庇护、提携者何止百人?若尽数清算,朝堂将空;若宽恕不究,则奸佞重生。此局如何破?”
赵承渊缓缓抬头,望向乾清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父皇已三日未眠,亲自坐镇中枢,调兵遣将封锁九门,命六科给事中彻查户部账册,又令都察院重审三年来所有贬谪案卷。一道道圣旨如雪片般飞出宫门,震动朝野。
“父亲在清理门户。”赵承渊轻叹,“但他也在试探人心。有些人,表面忠君爱国,实则早已与佟党同气连枝。如今大势逆转,他们必会改换门庭,装作从未低头。这些人……比明着反叛更可怕。”
谢无咎点头:“所以您迟迟不肯入宫觐见?是在等一个人露头?”
赵承渊嘴角微扬,却不答话,只道:“传令下去,暂缓‘赤松子’计划收尾步骤??不要立刻澄清我未曾病逝之事。让京中流言继续传:‘九皇子死于玄冰台,遗书认罪’。我要看,谁还会在我‘死后’跳出来踩一脚。”
谢无咎眸光一闪,随即会意:“有人巴不得您永不再归,甚至……希望您死得更难看些。”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死士自暗处闪出,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密信:“启禀殿下,京南驿传来急报:十皇子赵承烈昨夜秘密会见刑部尚书严世藩之弟严世禄,两人闭门密谈两个时辰。期间有仆从听见‘伪证’‘翻案’‘先发制人’等语。”
赵承渊眼神骤冷。
“老十……倒真是沉不住气。”他冷笑,“父皇刚下令重审冤狱,他便急着替佟党残余开脱?他是怕哪天查到他自己头上?”
谢无咎皱眉:“十皇子素来狂傲,但并不蠢。他与佟国维并无深交,为何此刻要冒死相救?除非……他也沾了血。”
赵承渊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还记得乾熙十二年,我巡查军饷时被拦下的那次吗?蓟州大营副将名叫什么?”
“回殿下,是韩兆,后因贪墨军粮被贬,三年前暴毙于流放途中。”
“暴毙?”赵承渊眯起眼,“可有尸检?”
“无。当时由十皇子府上的医官代为验尸,结论是‘心疾突发’。”
赵承渊缓缓握拳:“原来如此。韩兆知道的太多,而那人……需要一个干净的借口除掉他。现在,他又想借严家兄弟之力,抹去所有与佟党往来的痕迹。因为他清楚,一旦深挖,他的名字也会浮出水面。”
谢无咎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十皇子也曾收受佟国维贿赂,甚至参与过私调禁军?”
“不止。”赵承渊声音低沉,“我怀疑,当年六个兄长接连暴毙,背后也有他的影子。八皇子仁厚,却被诬陷谋逆,贬黜途中‘意外坠马’??那匹马,正是十皇子赠予的西域良驹。七皇子病亡前,最后服用的药丸,出自十皇子母妃所掌的尚药局。这些事,看似巧合,但我父皇不会不知道。”
他转身凝视谢无咎:“所以这场夺嫡,从来不是我和佟国维的较量,而是我与整个腐烂体制的对抗。而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披着亲人的皮囊。”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钟声??紫禁城景阳钟响了九下,乃是皇帝召见重臣的最高礼仪。
“陛下召您入宫。”陆昭不知何时现身,一身夜行衣已换作锦衣卫常服,腰佩绣春刀,神色肃然,“而且……是单独召见,未唤其他皇子。”
赵承渊微微颔首,披风一振:“走吧。”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乾熙帝倚靠龙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如刃。游璧已能勉强起身,在旁执笔记录。殿中无第三人,连太监宫女都被遣至百步之外。
“儿臣叩见父皇。”赵承渊跪地行礼,声音沉稳。
乾熙帝抬手扶起,久久凝视着他,眼中竟泛起泪光:“三年了……朕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回来。”
“儿臣从未远离。”赵承渊低声道,“只是藏身暗处,替父皇看清那些不敢明言的真相。”
乾熙帝长叹一声:“你做得很好。佟国维伏诛,证据确凿,百姓称快。但朕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毒瘤,不在外朝,而在骨肉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