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至今,我不曾见过哥哥流露半分哀戚之色。”怀钰蹲身凝视李溢,眸中浮起些许探究,“你是他的心腹,若你遭遇不测,他会伤心么?”
李溢捂着胸口,强撑意志,哪还说得出话。
阮叶适时上前问道:“少主,可需属下结果了他?”
怀钰缓缓摇首,起身,“哑他嗓子,断他手筋,只要说不得、写不出便是。”怀钰抽出腰间尺素,执起阮叶染血的手,轻柔擦拭,“小心行事,我在侯府等你。”
待李溢被人发现,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啊——”林琬踏入书房刹那,失声惊叫,纤指急急攥住身旁侍女手臂,“能伤李溢,身手绝不简单,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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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阮叶步入室内,悄至怀钰身后三步停下,“少主。”
怀钰转身,将马哨递与她,“此物归还万俟伊川,还有这些银两与李溢的腰牌,一并给他。”
既然万俟伊川让她“助他离开”,便唯有助,区区消息,不足以让她全然帮忙。
阮叶上前,并未立即接过,急切问道:“少主,此物来日或有大用,您当真要归还于他?”
怀钰唇角浅淡一勾,“归还?”怀钰轻声重复,语调里带着嘲弄,“难道表面上要让他觉得,我是那等贪图信物、挟恩图报的小人不成?”
若那万俟伊川,恰是睚眦必报之人呢。
阮叶闻得此问,胸中悬石稍落。
“阿叶。”怀钰唤道,“此事你亲自去办,往城西去,以你的本事,寻到万俟伊川,应当不难。”
“属下明白。”
怀钰面上透着不安,“交予他时,就说物归原主,其余不必多言。”
“是。”阮叶应道,接过马哨与沉甸甸的银两。
阮叶正欲告退,怀钰再度开口,“且慢,还有一事。”
阮叶驻足回身,面露不解。
怀钰缓缓坐于坐榻,“安排一些人手,待他行至南夏边境时,将他身上一切,尽数抢走。”
阮叶抬眸看去,但见怀钰容色平静,唯有眸中裹挟少许冷意。
“少主,这……”饶是难免心惊,此举岂止背信,无异公然挑衅戎翟。
怀钰眉目肃然,冷然一笑,“世道慌乱,兵燹四起。”怀钰侧首望向窗外天际,声气淡漠得似谈论一桩寻常琐事,“从南夏至垣曲,千里迢迢,遇上些不开眼的流寇劫掠财物,再平常不过,运气不好,又能怪得了谁?”
阮叶霎时明悟,立刻收敛心神,“属下明白,必择忠谨之人,扮得天衣无缝,绝不留下任何指向您的痕迹。”
怀钰容色故作沉静,语意深长;“若我有心相助戎狄,以财资敌,那与叛家何异?”怀钰瞥向阮叶,“有些事,关乎家国,比区区个人信诺,重要得多,若必须在失信与叛家之间抉择,我宁愿……背信。”
她的亲人、挚友,多少葬送戎翟之手,她从未有一日敢忘,血海深恨,永难消磨。
这话直直刺入阮叶心中,阮叶低下头去,隐去泪光,“属下,万不敢忘。”
怀钰静静坐着,似在权衡,良久,轻声问道:“遣往大昭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阮叶肩背微微一凝,踌躇须臾,不得不硬着头皮,尽可能平稳语调回禀:“陛下,只怕,已经不在大昭境内。”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然当确切消息传入耳中,怀钰仍觉心口似被一块寒冰狠狠撞击,凉意蔓延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