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显得脖颈修长,身形清瘦,更添了几分飘逸的仙气,玉白的面颊上因为酒意带出一点血色,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抬起,将晕黄的光影投在眼睑之下。
他一个人在这花团锦簇中,不知道为什么,总显得染不上那些烟火气。
于是那些单薄和温柔中就添了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傲岸,让他永远是韧的、冷的。
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人曾经望向自己时,眼底含着泪意的一幕。
管疏鸿的胸口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心底的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怎么竟瘦成这样?是吃不好,睡不好,还是身子不舒服?
这几天他画了那么多的画,是不是累着了?
管疏鸿突然很想知道。
可是他又不能过去问棠溪珣。
大概就是因为这说不上话的缘故,他觉得那个贺子弼格外嘴贱。
那话说得忒也难听,什么东西。
看见了吗?棠溪珣已经皱眉了!
虽然棠溪珣惯来不会疾言厉色,那纤长的眉毛微蹙的一下是个极为浅淡的神情,但离的这么老远,管疏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得那样仔细分明。
然后几乎是转瞬间的,怒火和心疼就一下从胸腔里面蹿了起来。
他脱口说道——“来人!”
什么瞻前顾后,左思右想的都没了,他小时候被人说性子急,管疏鸿总觉得并没有,可此时,他只是一叠声地叫人进来,半分也忍不得:
“现在就回府,将库里那箱珠宝取出来送下去!……糊涂东西,什么给哪位姑娘?给棠溪珣!让他随便怎么处置。”
——把我们库里的珠宝抬到青楼来送给棠溪珣?
下人们实在听的一万个奇怪,可不敢多言,连忙匆匆去办事。
管疏鸿继续站在那里看着。
直到看见东西给了,贺子弼终于闭了那张聒噪的嘴灰溜溜地滚了出去,他心里那股郁气这才稍稍消解。
可是那股气一泄,心上却好像多出来了一个豁口,怎么都填不满。
管疏鸿怔怔地看着下面的棠溪珣,心中几分凌乱,几分迷茫,又说不出的酸软。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每回瞧见他,他总是这样令人不放心呢?
身子不好也不知道顾惜,跟了那个死太子一场没落下好,反倒要帮东宫收拾一堆烂摊子。
那么多人围着他转,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怎么也不知道多多看顾着些?
管疏鸿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好看,好半天,才迷迷瞪瞪回过身来,一低头,却看见自己跟前还跪着个人。
他倒是冷不丁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刚才回府取了东西的鄂齐还没走。
管疏鸿本想让他起来,却看鄂齐跪在那里欲言又止,手里还抱着几本书,便问道:“你还有事?”
鄂齐点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却没直说,只道:“殿下,此地毕竟是青楼,不宜久留,可否请您早些回府?属下……那个,有话想跟您禀报。”
管疏鸿目前有点听不得别人让他离开青楼,于是便说:“你有什么事在这里不能说?要这般吞吞吐吐的。”
鄂齐只好苦笑,管疏鸿见他手里一直牢牢抱着那几本书,料定是这东西的问题,便将手一伸,道:“拿来。”
鄂齐心中暗叹一声,终于默默将书双手呈上,心里暗中祈祷管疏鸿不要气晕过去。
这些,是他刚从街头搜罗的话本子。
这说来也巧,鄂齐一向喜欢看些个猎奇的本子,刚才办完了差回来,路过书摊的时候,他没忍住,多瞄了两眼。
结果发现现今最火的几本书,竟都是讲述男男恋情的风月话本。
鄂齐有些好奇,翻开一看,嘿,里面主角的名字,还真耳熟,他刚刚才见过。
一个是棠溪珣,而另一个——
就是他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