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抓着陈乔的手:“陈大人,难为你还肯来送我。”
“何必言谢。”陈乔反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微酸,好似目睹了开得极盛的花朵凋零:“你日后什么打算,家中还有无亲眷?”她问。
春芽摸上她的肚子:“我双亲俱亡,唯有一个哥哥,也长久地不走动了。出去后先把孩子流了,再找份差事做。陛下从私库给我拨了很大一笔钱,我在宫中针线也学得不差,好赖是能活得下去的,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陈乔点点头,还是把一张纸团放在她汗津津的手心:“这是绿莲妹妹的住处,名唤玉梅,你若无处落脚,可以寻她。她姐姐就是宫女,玉梅本事比我大,有她照拂你,我也能放心了。”
“绿莲?”春芽惊讶道。
“怎么,你认得她?”陈乔问。
“不,我只是听说过。。。,据说内学堂和慈济院,就是她死之后,开始建造的。以前的宫人,远不如现在日子好过。”
这是宫中隐秘的过往,无人在明面上提及,但暗处口口相传。她也是听资历深的老人提过几次,对着这个名字觉得有几分耳熟,说出口时有些犹犹豫豫。
对面从来温和平静的女官一直挺拔的脊背似乎垮下去一点,露出含着凄苦的笑意:“没错,内学堂和慈济院就是因为她的死才建立的,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记得她。”
陈乔内心升起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有些悲凉,又翻腾着喜悦,在心中默默说:绿莲,你在天有灵,看见了吗。
大家都还记得你呢。
春芽郑重地点点头。
“你是哪里人?”陈乔突然问,春芽口气绵软,一听便不是北边人,更重要的是,她的乡音陈乔觉得很耳熟。
“我是姑苏那一带的。”春芽答道。
果然,她与自己同乡,陈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她爹娘早逝,离家日久,十岁入宫。除了爹娘的音容笑貌和村头的“陈乔糍粑”外几乎忆不出来什么。
往事随风而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地响起:“好,时间不早了,你去罢。注意身体,万望珍重。”
泪水模糊了春芽的视线,夜幕下的紫禁城像巨兽般张开大口,似乎要吞噬一切。
她只在这里呆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却仿佛过了自己的一生。
欢乐的痛苦的屈辱的温暖的,她也不必回忆了。
春芽朝着陈乔挥手,大声道:“大人,奴婢记得您的恩德,奴婢给您和陛下在庙里供长明灯,叫它日日夜夜亮着!”
陈乔害怕自己一出声,眼泪也随着砸下来,也只用力挥手。
春芽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得比蚂蚁还要小。
她离开了。
陈乔还在原地默默站着,天下广阔,她只能送到这了,祝她从此一帆风顺,平安喜乐。
莫愁前路无知己。
宫门轰然关上,将一切都封在春芽身后,而她面前,整个天下都将为她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