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韵汶露出一脸茫然。
俞雅哭笑不得打圆场:“别听他的。刚才你的表演特别好,咱俩下次对戏的冲突性会更强,又一个扇耳光的动作,你能接受吗?”
“我想想吧。”刘韵汶是一点都不含糊。
俞雅充满羡慕地看着她,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别说是拒绝,对于很多小工作都有讨好心态。15岁的自己是不可能直接说出“我想想吧”,而是会说“没问题”。
但具体有没有问题,只有自己清楚底线。而俞雅也完全相信,如果刘韵汶坚持不上“打戏”,章暄也不是一个以虐待女角色为乐的导演。
章暄是疯子,他要虐待就一起虐了,管你男女呢。原本他的作品里充满着色感冲突,可《姐姐》的剧本里,自己没有一场亲密、黏糊的戏份,服装要求也是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在圈子里久了,俞雅也打造出钢筋铁骨,她不怕导演多事,她怕的是导演只对女演员多事。
“咱们去喝口水吧。”唐誉还是觉得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现在情绪特别饱满,我想接着这个情绪尾巴继续试试,先找一下感觉。”俞雅看向章暄,“您觉得成吗?”
章暄放下手里的人设画册,第一页仍旧是陈娟娟。角色脸逐渐定型,从一开始的一团模糊变成了轮廓分明,只不过发型短了不少。他有着超强的画功,但总是画得差强人意。随着画页往后翻,陈林林、刘笑笑、宋达……每个角色的面孔都在成型中。
“可以。”章暄给出了认可,对着灯光师点了点头。
大棚内的色调再次恢复了苍冷白色,月光仿佛特别凄惨。唐誉撤离了表演区,仿佛离开了林林和姐姐的那个家。
一阵风声吹过,刚刚和女儿吵完架的陈娟娟麻木地看着手里的水晶项链。她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生日礼物。
挫败、悔恨、无助和长久的沉默,陈娟娟太习惯给她自己织就一层外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也不允许自己出来。她摸着空气,好似摸着女儿哭泣的小脸蛋,又连忙将这一捧空气抱在怀中,摇晃着。
没有听过摇篮曲的刘笑笑就是这样长大。
她闭上眼睛,短时间内浅浅回忆了一下从前。陈娟娟最不敢的事情就是回忆,因为和弟弟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实在挖不掉。村子里的小孩子都长大了,老人也死了很多,知道她还有一个弟弟的人都不多了。
林林已经被村子忘了,他没有来过。
陈娟娟拍了拍脑袋,她都记不清了。她不确定陈林林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说,是她过得太痛苦,太麻木,岌岌可危的心灵分裂了一个弟弟来,成为她枯寂人生的亮色。
要不是手里捏着水晶项链,陈娟娟都不敢深想,自己那么疼爱的女儿到底是真的假的?
真的。陈娟娟看着项链就彻底笑了,她的笑笑是真的。
为了笑笑,她还得继续撑下去。陈娟娟抹了一把泪水,将扯断的项链放进衣兜当中,院门被风拍得啪啪响,一串早已风干的猪尿泡也跟着风一起摇晃。
陈娟娟站了起来,掸干净裤腿上的尘埃,从兜里拿出一个手电筒和一个存折。她兴奋地翻开存折,看着那上面一串串的数字,那都是她给笑笑攒的钱。
小姑娘不知道项链不管用,大人必须知道钱最有用。她已经攒了不少,女儿以后可以不杀猪,她去城里上学。她攒的钱足够在城里买个小房子,让笑笑住上楼房。
够了,够了,已经攒够了。陈娟娟将存折塞回内兜,心满意足地摸着心口,她看到存折就暂时不去怨恨宋达,等她什么时候难受了,再恨!
砰蹬一下,有什么东西砸中了陈娟娟的脚后跟。
陈娟娟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走了两步之后,一颗小石头砸中了她的肩膀。陈娟娟一愣,连恐惧的神情都没有流露,转身只有疯狂涌出思念的惊喜!
这么多年了!林林回来了?
林林当时就是被石头砸的,他终于回来了?不然这时候谁会拿石头砸她,村里也没有人这么无聊吧。陈娟娟再次打开手电筒,窝着腰去寻找那颗小石头,捡到后也装进兜里。
等到第三颗小石头砸到她,她的手电筒光循着石头过来的方向打过去。
表情凝固在陈娟娟的脸上,没有弟弟,只有一面墙。墙的最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子,伸出了一条胳膊。
“姐姐……姐姐……”窗里有人喊。
陈娟娟听不到,很是不懂地看着那手臂朝她挥舞。手臂上已经伤痕累累,深红色的伤口和淡粉色的结痂一目了然,不多时,一张年轻又多伤的面孔露出半边,还有一双惊恐的眼睛。
可能是脸上太脏,她整张脸都是黑色,显得眼睛更加吓人。
“姐姐。”窗里的女人又喊,她好不容易喊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留步。
陈娟娟只能看到她的嘴在动,手电筒对准她的脸时,陈娟娟看出那女人格外年轻,可能不比笑笑大多少。她再次走近,光柱对准了那女孩儿的嘴,看出她在叫“姐姐”。
“姐姐,帮我……报警,姐姐!”那女孩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条胳膊就这样垂下去了。
手电筒的光定格在小窗上面,终于有了比月亮还亮的光源。
“卡。”章暄及时喊停。
水俪从梯子上走下来,其实她今天的出镜只有一条手臂,但还是画了脸上的全妆,像一个黑煤球。“章导,您觉得我行吗?”
“不行。”章暄很无情,“太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