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将地面洒了一层的银。
天还没大亮,陈娟娟朝着天边一看,从还没落下的星星那边看出了现在几点。
冬天夜长,她扫着院落里泥泞湿滑的脏雪,将它们卷成了一堆儿。寒风刺骨,凶猛地刮着陈娟娟的面颊,刚好脚下打了个滑,人朝着墙那边歪过去。
刚好,出来帮忙扫雪的陈林林将她扶稳了。
[你怎么出来了?]陈娟娟指了指头顶,[天还没亮呢。回去,回去,再睡一会儿。]
[我不困,我睡不着了。]陈林林跺了跺脚,风吹着手指头跟针扎一样疼,裹着围巾也不管什么用。陈娟娟一瞧,这不成,将手里的大扫把往墙根一戳,先拉着弟弟进了屋。
屋里好一些,姐弟俩围着炉子烤手,陈娟娟抓着弟弟的手试了一把温度,陈林林就像做游戏,又回抓了她一把。
两个人笑出了不明显的声音,要是他们听得见,就知道这是“笑声”。
没一会儿陈林林就热起来了,先把围巾摘掉:[姐,我今天午饭可能回不来,
你自己在家吃。]
[中午都回不来?]陈娟娟在烤好的白薯上擦了一把,装进铝制的饭盒里。
一般铝制的饭盒都是磕磕碰碰,不是这里凹就是那里瘪。因为男人们要开车出去,所以每个饭盒都饱经风霜。只有陈林林的饭盒这么干净这么新,不止是他爱干净,主要还因为他没离开过这里。
现在他摸着饭盒,点了点头:[中午肯定回不来,我要去路上学车。别人家十四五岁就摸车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哪边是刹车,哪边是油门。]
一个白薯肯定不够,陈娟娟又往里面塞了两个,又塞了两个鸡蛋,三个馒头:[你聪明,不着急学呢!出去要走马路边上,知道吧?]
[知道。]陈林林先掰开一个馒头,笑着塞了一口。他终于要学车了,学了车就能帮别人开车,以后赚钱买自己的。
[宋达那个人……你别和他吵架,他愿意带你学车你就好好学,知道吧?]陈娟娟的手停在半空中。
陈林林又点了点头。
他家没车,而愿意教他的人不是别人,刚好是几天前那个被他轰走的宋达。这也是陈娟娟没法子的事情,村里其他大姐的男人他不熟,自己还是个没立户的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带他弟弟?
这说出去,大姐们不高兴,也给自己找事。
况且那些姐姐们平时很照顾她,在村子里喊一声“姐姐”,所有女人都会回头。只是她喊不出来罢了。
[你别和他生气,我的事是我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咱们分开算。]陈娟娟摸弟弟的脑袋,总觉得今天格外冷,冷得她不愿意让弟弟出去。
[我明白,姐,你放心,我就跟他出去认认路。往后他要是再欺负你,我就开车撞他。]陈林林夸张地比手语。
陈娟娟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车子撞人可是要出事的,咱家不干那个。]
“咳咳!我推门了啊!”宋达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的安静,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皮夹克,进了院就站门口,揣着兜儿看那扇门。
隔着一扇门和窗户,屋里的两个人也看着他。
[走吗?]宋达比划上了,但是不太敢看陈娟娟。
他也说不上怎么回事,那天自己身上就跟有一场邪火似的。但让他跟陈娟娟正式赔礼道歉,他也说不出口。这不,她弟弟想学车,宋达……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吧。
[走吗?]宋达又问了问。
陈娟娟看了一眼快完全亮起来的天,担忧也由远及近地冲进心头。她看向院子里的雪,大雪天出去开车安全吗?要不然缓一天吧?然而不等她开口,弟弟已经拎着饭盒走了出去,迫不及待。
等等!陈娟娟皱着眉心追上去,呀呀作语地打手语:[要不咱们缓一天吧?明天雪化了再去?]
[姐姐你糊涂了?下雪这地不滑,真要是开始化雪了才滑。]陈林林拍了拍姐姐的手背,眉头轻快又朝气地挑了挑,踩着雪往外走,[姐你等我回来,中午应该能回来吃饭!]
[注意安全!慢点儿!靠马路边走!]陈娟娟送弟弟出了院门,亲眼看着他上了宋达的车。
车子开走了,天也全白了。陈娟娟回身进了猪圈,烧了一锅热水,一股脑儿倒进大脸盆里,开始洗前几天收拾出来的猪尿泡,想着中午做什么菜。还有,隔壁的王大姐开始给她说亲了……
车上,陈林林摸什么、看什么都很新奇。
宋达这一路都没吭声,吭声这小子也听不见,就这么冷着。但他能看出陈林林对车的向往,小孩儿见着玩具似的,眼睛都忘了怎么眨。
车开了一小时,停在了一条路的边上,在平坦的雪面压出了几条车辙。陈林林将脑袋探出来吸气,大口大口往外吐白,他从来没离开过村子,原来只要有车,离开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能出来这么远?]他回身比手语。
宋达抽着烟,半知半解地看着他的手:[还成。]
陈林林拿出笔记本,写道:[要怎么去城里?]
宋达掐灭了烟头,指着前面的分叉路:“往左,左边,你看得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