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言语伤人这么痛快,又何必装作圣人?阮香玉这些年来敛起的锋芒此刻尽数露出,她原本就不是任人拿捏的人,这一点阮春桂比谁都清楚。她缓缓走到阮香玉面前,雨还兀自下着,一里一外,她们身处两个世界。那雨落在阮春桂伞上,大珠小珠噼里啪啦,很急。
最后她转身走了。
阮春桂这一生最痛恨下雨天,这样的天气时常让她想起船只被迫返航,她不想回去结婚,干脆跳进海里。
这算起来,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多年。
她给林在堂打电话,问台风有没有把厂房房顶掀开,林在堂在那头说:“这么容易掀开,还做什么产业带啊?”他那头有吴裳的声音,她在喊:“林在堂,过来吃饭!”
“吴裳怎么在?”她问。
“昨天有档案忘在家里,她帮我送来。”
“家里?哪个家里?千溪是你的家吗?你这么容易忘祖呢?”阮春桂恨恨挂断电话。
林在堂猜测她大概又跟别人生了气,就发条消息给她:“林褚蓄要是闹着跟你要钱,你让他找我。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不要动。”
林在堂觉得人生倒是很奇妙,现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吴裳和阮春桂,都贪财。
这天早上还是吃泡面,但吴裳要变着花样吃。她找了个电煮锅,给林在堂和他的主管们煮面。食材有限,但也奇怪,那面到了她的小锅里,味道就不一样。
几个人挤在林在堂办公室里,一边吃一边聊天。林在堂这时说:“你们以后多接触吧,裳裳以后会常来。”他叫她裳裳。
几个主管就鼓掌欢迎,顺道快速介绍一下自己。分管生产的老孙、分管质检的小余、分管仓库的小王吴裳这才发现,没有一个人姓林。林在堂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星光灯饰的人员改革,彻底去家族化了。
“那我…是不是阻碍了你的改革呢?”吴裳悄声问:“别人以为我是你老婆,觉得你的改革不彻底。”
“你拿着最低的销售工资,干着最基础的岗位,碍不了任何人的事。”林在堂说:“好好做你的销售。”
吴裳就点点头,接着说:“你知道我在上海谈到了20万年薪的名企工作吧?”
“你现在在跟我讨论薪酬吗?”
“这么明显吗?”吴裳摆起架子来:“你见多识广,知道那家公司不好进吧?那么你也能想象得到我是厉害角色吧?你不能按最低工资给我。”
“你知道销售主要拿提成吗?”林在堂问。
“我知道啊。”
“那你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林在堂说:“成为最会卖东西的人。”
“那你呢?你干什么?”
“我负责管理最会卖东西的人。”林在堂故意气她,说完还耸耸肩:“谁让我是二代呢!”
吴裳恨不能捏死他,这样想着,就用手指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块肉拧了下,林在堂疼得闷哼一声,怕其他人看到,又马上恢复如常。
“所以你把车练好。”林在堂说:“以后免不了用到。”
“好的,林总。”
吴裳人生中第一辆开的车,就是林在堂的。
林在堂的这辆轿车,有着林在堂风格,看着很深沉稳重。她坐在驾驶座上,一时之间想不起该怎么开了。学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那时阮香玉让她学车,她高高兴兴就去了。
驾校的人问她想学什么车型,她说:“大货车。”
“别闹了。”驾校老师说。
“可我真的想学大货车,学会了以后可以做货车司机赚钱。”
“那你学普通车型,学会了可以开出租。”
“也对。”
吴裳满脑子都是钱,学车也是为了钱,她甚至没有一丁点享乐的念头:比如开车出去走走。走走不要油钱么?不要高速费么?不走不走。
她上车前跟林在堂说起这个,林在堂想了想问她:“你不会用这个车去开黑车吧?”
吴裳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吗?”
“不可以。”林在堂摇头:“你不要糟蹋我的车。”
林在堂其人对奢侈品不感冒,手上戴着百万手表的仿表,他生平喜欢的昂贵的东西只有车。尽管喜欢,也有度。海洲的二代开豪车,六七百、上千万的车街头也常见,但林在堂没有。
给吴裳开这辆是他七八年前买的轿车,买的时候不足百万,这款车是很经典的,林在堂最喜欢。倘若吴裳真用来开黑车,他可能会忍不住打她一顿。
林在堂亲自陪吴裳练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