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喜欢呆在家里了是不是?”
小黄是出了门的看家狗,从前总是在院门口卧着。倘若有来客,它就腾地站起来。是它喜欢的人它就摇尾巴,是它讨厌的人它就朝人家吠叫。
现在呢,它就在村子里一圈一圈地走。
吴裳走到院门口,看到叶曼文正坐在檐下的摇椅上,怀里揣着一个暖水袋。小黄的饭盆里还有没吃完的狗零食。看到这个情形吴裳就大声说:“林在堂来过了呀?”
叶曼文如今听力不太好,跟她讲话要喊。
“来过了,一大早来的。他今天去工厂。”
“哦。”
林在堂每次下工厂都会在千溪踩一脚刹车停下,给家里拎些东西,从居家到个人使用,就连小黄他都会照顾到。这一点上来讲,他是一个好人。也是吴裳很难剪断的那根线。
她走到去,看到柜上燃着三根香。叶曼文在她身后说:“林在堂早上上过香了。”
“哦。”
吴裳抬起头看着照片:照片上的人生就一副江南女子的脸,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是年轻时候的阮香玉。
“姆妈,今天下雨,路滑,你走路要当心。”
第36章百丈冰,万里凝
三天后,濮君阳处理完事情,离开了海洲。
他选择坐火车回去,这是独属于他的怀旧路线。吴裳知道,在濮君阳心里,这一次火车旅行,就是跟海洲彻底告别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故乡只会存在于午夜梦回间。
路上濮欢乐一直在看外面的景色,宋景问她看什么这样认真?她说看爸爸长大的地方啊。
“你喜欢你爸爸长大的地方吗?”
濮欢乐点头又摇头:“喜欢,又不喜欢。”
“喜欢哪里?不喜欢哪里?”
“喜欢大海,不喜欢天气。”
濮欢乐指指自己的鼻子,又变成红红的。宋景一直回头看着濮欢乐和濮君阳。她想起濮君阳写的书,就问:“君阳哥,你能给我签个字吗?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有一天,你的书突然之间爆火,我能跟别人炫耀一下。万一啊,我爷爷奶奶的医生喜欢你,我还能找他们加个号看病…”
濮君阳笑了:“好,我回去寄给你两本。”
“你的书里写到我了吗?”宋景挠挠头问:“我小时候可爱的样子被你纪实文学了吗?”
“你小时候就戴眼镜。”吴裳腾出一只手快速在自己眼睛那里比划:“小四眼。”
“北京也叫小四眼?”宋景问濮君阳。
“全国都叫小四眼。”濮君阳说:“到处都有小四眼。”
从前濮君阳坐在公交车上去海洲站,脚边会放着他的行李箱。那时他用有线耳机,耳机线随着公交车晃悠。吴裳坐在他身边,头枕在他肩膀上昏昏欲睡。那些年吴裳日子清苦一点,但她快乐,睡眠很好。濮君阳一直对他们的第一次耿耿于怀,那时他很伤心、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吴裳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觉得对不起吴裳。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天。
在那家便利店后面,起初他只是需要一个拥抱,后来他紧紧抱着吴裳。吴裳那么勇敢,踮起脚亲吻他的脸颊、嘴唇。濮君阳没有亲吻过,他像被钉在那里无法动弹。
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模糊了、忘却了,哪怕是伤害,也都可以释怀了。唯有那天,濮君阳无法忘记。
青春的岁月就像一把刻刀,镌刻的力量不一,深深浅浅,总会留下岁月无法蚕食抹去的一笔。
海洲站中间历经了一次大翻新,从前那个拥挤的、破旧的、潮湿的南方车站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现代化的火车站。
濮君阳拉着濮欢乐,看着这个陌生的车站,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上大学时候,春花奶奶来这里送他。应该就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抹着欣慰的眼泪。
那时的他充满雄心壮志,以为读了好大学,毕业有一份好工作,人生就会一帆风顺。他对奶奶说:“奶奶,等我毕业工作了,就接你过去。”
如今也算接走了奶奶。
算吗?算吧。
濮君阳是这样宽慰自己的。
如今想来,这些事,都是人生一瞬。
“爸爸,坐火车喽!”濮欢乐很开心坐火车,她还没坐过卧铺,濮君阳说要带她体验一下在卧铺上睡觉。她的小手扯着濮君阳迫不及待要走,濮君阳无奈,对她们笑笑。
“君阳哥,我们会想你哦!到时去北京看你!”粗线条的宋景不太会在离别时伤感,挥着手臂跟濮君阳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