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侯爷说,这些车子当初打出来极是不易,费了许多材料银钱,等过了冬,侯府还要指着它们拆出来的木料铁料,好歹卖出些银钱,盘桓以度日。”
靳劼用毫无感情的声调,将刘子晔当初交代他的话,复述了出来。
池牧一怔,随即恍然。
西关侯府本来就没有什么底子,这一趟给他们带来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又是通过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经过了何等大动干戈的动作,才送到了他池牧的面前。
“好,池某定不负所托,不会令西关侯府的财产无故损没。也请靳队长,一定代池某向西关小侯爷转达禁军武卫营的感激之情!”
靳劼颔首答应,正欲转身时,又听池牧叫住了自己:“靳队长稍等。”
说罢,池牧亲自引了靳劼到其中一处他们暂避的山洞之中,指了指堆放在角落几个保存完好的黑漆皮木箱子。
“这些东西,靳队长还带回去吧,也请西关小侯爷放心,燕京绝不会有再多一人知晓这几箱金银的存在。”
靳劼看了看这几箱前几日从侯府之中,被池牧入府清查后带走的几箱金银,稍有迟疑道:“只是,这些金银,是西关小侯爷一心想要敬奉圣上与太子的。”
池牧轻嗤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圣上与太子根本不缺这样几箱金银。”
“就连燕京随便一个中级官吏,府上也不止这些积蓄。西关小侯爷的心意,有池某传达便已足够。”
他没说出口的是,圣上当然是不缺。
圣上想要的,不过只是西关王与西关小侯爷战战兢兢、难得顺意罢了。
这些西关侯府穷尽折腾攒下的家底,到了燕京,也不过是圣上随手赏赐一个得意奴才之数。
靳劼仍在思索,池牧又道:“西关侯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我心中俱都有数,这些金银在西关侯府,能起到的作用,远大于燕京。”
话说着这里,靳劼只好暂且点头同意:“好,多谢池少将军盛情。那靳某先带回去,交给西关小侯爷来定夺。”
“夕映,去叫刘管家来,检点入库。”
刘子晔看着原封不动重新抬回来的几口箱子,当然没有如靳劼面对池牧时所说那般推却,而是极其自然的叫成日里忧虑繁重的管家刘表来收。
西关侯府的大院之中,靳劼与随同他一起去追池牧的几十名私卫与仆役,正整齐的列了队站在刘子晔面前复命。
这些人此时的狼狈寒酸形容,无论是谁瞧着都不忍直视。
然而在他们的寒酸外表下,却隐隐的透露出一股属于真正战士的气势,以及一种自内而发的、前所未有的自信。
刘子晔在一队人面前踱了几步。
她知道。
她仅有的杂牌军,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他们在风雪正劲的第二日里,带着物资整装离开侯府,一路之上,头顶彻骨的寒风与扑面的大雪。
这样的天气里,连野兽都断绝踪迹,安安静静的待在遮蔽风雪的地方,不敢向自然极端气候发起挑战。
但这些人却义无反顾的出发了,又全部活着回来,站在她的面前。
堪称逆天而行。
这样超强的意志力锻炼,以及在面对燕京外廷武卫营的禁卫军之时,那种地位颠倒的心理冲击,造就了这一批人在疲惫至极之时,仍然腰背挺直、双目炯然有光的精气神。
刘子晔在派出他们出发时,纵使交给了靳劼那些燕京禁卫军所不知晓的保暖之方,但刘子晔深知,人一旦到了那样的风雪旷野之中,根本无法预料还会面临什么样的变故。
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虽然知晓大概率能成,却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杜晖当时,就曾明确提出了她对刘子晔做出这个决定的不赞成。
从杜晖的角度来看,他认为就他们侯府现在的储备来说,没有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然而,刘子晔并不仅仅是无法放弃被池牧带走的金银。
一旦此事能成,它所带来的意义,绝不止原封不动送回来的这八口漆皮木箱。
最终,靳劼带着这样一批,从未经历过什么正式的行军训练之人上路了。
尽管刘子晔费劲心思的设计和考量每一样可能面临的难题,却也不能确切的知晓,在过去的几日几夜的当中,这一队人的详细经历。
也暂时无法探究,每一天,支撑着他们继续下去的意志,究竟源自何方。
毫无疑问的是,她精心思虑后为这一队人筹备的物资,是他们能够完成使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