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持毛笔,随意看着手中的文书,姿态算不得端正。
分明京中官员都见过他这副散漫的模样,可书写公文时,却无人敢松懈半分,均处处留意着,仔细斟酌。
过去倒是有个不开眼的,前来传话,见林大人面色随意,以为他未仔细阅览,之后一次陈列罪臣名单时,收了好处,隐去一个小官的姓名。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可没过一日,他就被革职查办,隐去姓名的那个官员,之后也未逃脱牢狱之苦。
他们只是明面做事的,暗处还有人做事。
有时未被追责,不过是大人无意追究,不代表他不知晓。一众官员间接被提了醒,之后办事时,也愈发谨慎,生怕步那名官员的后尘。
林远山抬步走入书房,虚虚行了个礼,笑着走到一旁坐下。
不像他为官时,时常被人弹劾,他的好大哥立威于朝廷,受文武百官敬重,若说他大哥是悬在天上的白鹤,他就是趴在地上的老鼠,不仅不受人供奉,哪怕未做任何事,只从街边路过,也会被人拿棍棒驱赶。
林远山端着茶杯,见男人不理会他,好似未看见他一般,只习以为常,自顾自道,“大哥,你意图娶徐长小姐为妻,可问过她是否愿意嫁给你?”
“俗话说,郎有情妾有意,才算得上两情相悦,但人心隔肚皮,徐姨娘可否亲口告知你,愿意嫁给你?”
他说了一大串话,却未得到半句回应,甚至未得到一个眼神。
见男人仍不理会他,林远山扯着嘴,露出一个笑,起身走上前,只站在桌
案前,有意说道,“大哥,若我未记错的话,徐长小姐过去同昭明有过婚约,二人青梅竹马,形影不离,令人好生艳羡。”
“若非徐家被抄家,两人如今是不是早就结为夫妻了?如此说来,反倒怪梁王太过着急,非要除掉徐大人,不然再等几日,徐长小姐便可嫁给昭明为妻。”
“可眼下,她却只能委身于长兄身下,论辈分,她可唤你一声叔父,论年纪,她足足比长兄小了一轮。”
说到此处,林远山话语一顿,双臂撑在桌案上,笑问,“长兄,你说她是真得愿意嫁给你,还是畏惧你的权势,不得不从。”
“毕竟她沦落教坊司,身子早就不干净,京中哪个高官还愿娶她?而她如今有幸能攀得长兄这根高枝,自然要死死攥着长兄不愿松手。”
话音刚落,本在处理公务的男人,终于抬眸看了过来,眼底无波无澜,好似在看死人一般。
四目对视,林远山霎时笑道,“长兄,我提及此事,并非要拆散你们二人,而是为长兄考虑。”
“毕竟如今怀瑾和昭明也对徐小姐一往情深,非她不可。眼下你们二人还未成婚,说不定他们之中,谁生了旁的心思,临成婚前,带徐小姐私奔。”
“要我说,长兄还是提防一二为好。”
“徐小姐在乎青姝,长兄只把青姝留在身侧,倒时哪怕徐小姐真同人私奔,顾及青姝也会回府。”
林远山撑着桌案,迎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强稳心神,嬉皮笑脸缓声讲着。
男人无声看着他,过了良久,才收回目光。
见对方既未赶他走,也未出言驳斥他的话,林远山霎时松了口气。
谁走都可以,但青姝必须留下。
隔天,方一入夜,钱管家便前去听雨阁,将青姝连同乳母一同带走,徐可心下意识阻拦,钱管家只无奈道,“姨娘,这是大人的命令。”
“大人那日分明说,让我亲自照顾青姝,如今为何又要将青姝带走?”徐可心面色紧绷,追问不停。
钱管家面色为难,“姨娘,大人未打算将长小姐交给旁人,而是带到身边亲自照看。”
此话一出,徐可心没了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钱管家将青姝抱走。
他是青姝的父亲,想要亲自照看青姝,这自然是好事一桩,于情于理,她都没有阻拦的道理,何况这正是她过去所期盼的。
可坏就坏在,她之后会离京,若青姝被男人带走,她又如何带青姝离开。
整整一日,徐可心坐立难安,还未等入夜,就忍不住前去书房。
守在门外的侍卫远远瞧见她,还未等她走近,就进门为她传话。
徐可心站在门前,踌躇半晌,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她本准备了一番说辞,想要带走青姝,可等她入门时,看清屋中情景,霎时停了脚步。
却见男人在寒秋,单穿了一件外衣,衣襟半敞,露出半边结实有力的胸膛,素来执笔的手,此时握着一个与他极不相称的拨浪鼓,轻轻摇晃。
青姝坐在男人腿上,不仅未哭,反而伸着手,扯着他的手臂,面色依赖。
她一直认为男人难以照顾青姝,可不知何时开始,青姝好似真得知晓她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