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说一句,“从镇里到西溪要一个半时辰,你先睡一会儿。”
天还黑着,船边路过的人家挂着灯笼,蛙声阵阵,小荷在打呼噜。
林秀水摇摇头,又想起人家在前面,便说:“我不困。”
“我跟你说说话。”
两人真的好久没正经说过什么话,离开上林塘后,许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一块夜里放笼子,抓鱼抓虾,到周边去卖,夏天里去别人家瓜田里买瓜,结果买了个坏瓜。
到镇里后,林秀水没怎么问陈九川的船运,陈九川也不会时常打扰她。
但两人却没有失去能聊的话题。
毕竟随便捡些东西来,哪怕说个菱角,两人都可以从以前转到眼下聊上许久。
林秀水都聊困了。
她再睁开眼,窗外一片绿,莲叶从窗口探进来,林秀水叫醒小荷,自己弯腰从船舱里出去,忘了腿发麻,陈九川伸手扶了她一把,默默收回手。
此时雾气还没有彻底散去,放眼望去十里莲田,莲花在莲叶里探出头来,有合拢的,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全盛开的。
这里可以换小舟,不然船太大不好进去,陈九川在前面划船,小荷坐林秀水旁边,满面惊喜,伸手去拂迎面而来的莲花,她说:“好香。”
林秀水抓住从她脸上拂过的莲花,终于懂了,什么叫芙蓉向脸两边开,她置身于无穷的莲叶里,有朵莲花掉在她的腿边,她捡起来,细细端详。
突然兴奋道:“我想到了!”
陈九川回头看她,林秀水拿了炭笔出来,在纸上涂涂画画,他又转回去,看眼前大好风光,跟小荷说:“只有我们两个欣赏。”
他压根就不喜欢莲花,谈何欣赏,还烦莲叶,却竹蒿一甩,沉稳地在莲叶里往前划。
林秀水则坐小舟上,闻着扑鼻的莲花香气,掰下莲花的花瓣,放在裙子上,埋头苦画,有喷涌而出的灵感。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她有些懂了这句诗的意思。
她先画了下裙,完全可以做不规则图案的,用莲花花瓣的样式做成一条裙子,莲花的花瓣渐次重叠,裙子也可以长短错落有致。
一定得用纱染,从浅粉渐渐到莲花粉,莲花的花瓣边缘颜色是最深的,林秀水想,她摸着花瓣,要用绣线缝一圈桃红色上去。
她涂涂改改,一条花瓣裙出现在纸上,日头出来,她眯着眼,直到脑袋上被陈九川盖了一顶荷叶,她抬头往上瞟,满意地继续画。
至于抹胸,她看向碧绿的叶片,不要一片式的,她咬着手,注意到荷叶的边缘,圆弧形,很有规律。
“我可以放弃平整的,”林秀水喃喃自语,“荷叶什么弧度,抹胸也可以是什么弧度。”
没人听得懂她的话,但林秀水抓起笔,画了两瓣荷叶拼凑在一起的,又进行细化,平平无奇的抹胸,变成了荷叶的圆弧,从上到下有荷叶的脉络走向,再打算绣点荷叶花样上去。这里的布料得厚实一点,罗布会比纱合适,胸口不能太透。
那么褙子的话,林秀水原本有想过,大袖就将袖子做大点,垂一些,形制还是按正常的来。结果拐了个弯,风吹得莲叶摇晃,莲花轻颤,花瓣微微抖动,林秀水盯得出神,忽而改了主意。
为什么不能将袖子也改成莲花瓣形状的,后背不动,只改袖子,这样一抬手,袖子轻甩,不就如同此时的莲花。
她在莲田里的亭子上,从早雾天画到晌午,陈九川带小荷去旁边采了菱角回来,她顺手接过,陈九川给了她一把莲子。
菱角又不好生吃。
又看了半下午莲田,回去时林秀水望着莲叶莲花渐渐远去,船上小荷哭得稀里哗啦,她说她想长在莲田里。
晚上林秀水的梦里也是莲花。
到第二日起早,她洗漱完,叼着个大饼往河道口跑,有人喊她,她只顾着匆匆挥挥手,她要挑布料去。
得先将画样给张莲荷看一遍,张莲荷盯着看了许久,手捏着纸,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问了好几遍,“你真能原模原样做出来?你要能出来,我二话没有。”
林秀水没把话说死,“我尽量。”
画样是画样,又不能保证一定能做好,想出来跟做出来的,那是两码事。
首先她想要的纱很多,可想要晕染渐变的粉,压根没有,她只能去染坊里染,染了好多遍,才勉强染到她满意的颜色。
到裁一片片花瓣的纸样,从腰间裁到脚踝,纱很不好裁,会滑会跑,要别人一起帮忙,用针固定住。
这种花瓣是莲花瓣加长的,有长有短,长的到脚踝边上,短的到膝盖,可这样单独成裙不好看,林秀水考虑在里面加纱裙,盖住的脚的那种。
将花瓣裙做成有裙头,可以用系带绑在腰间的合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