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染架上的蓝布,盛夏的风吹起来,飘来又飘去,乘风飞扬。
对染布人来说,做成衣裳穿在身上,是最大的嘉许和认可。
“布也好,”林秀水指指布,又点点裙子,“缺一不可。”
她又说大家想要布料的事,“要十一匹料子,多久能做好?”
母女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十一匹?”
蓝大娘赶紧说:“看看要什么样式,如果我们能做,过上五六日的工夫便成。”
其实压根没接过这么多染布的活。
她们这个小染肆里,早前接过最大的活,是别人家要做三匹床帐,染的花样很复杂,才多赚了不少钱,其余便是林秀水前头买的几匹料子。
染肆的生意一般到,真是把整个镇子逛一圈,难以找到几个穿着她们染肆里出来的布。
青丫时常安慰自己,大家都偷摸穿。
眼下则不需要,来活了,娘俩想抱头痛哭,又想乐,变成了要哭不哭,顶着这样的神情,说要给林秀水专门做匹好布来。
关于这条蓝裙子引发的种种,林秀水没有预料到。
做搭的衣裳没有多大思绪,倒是给绢孩儿做衣裳,一身又一身的搭配出来,能用在上头的布料花色要多些,她一遍遍地试。
等布的工夫里,林秀水没有闲着,先到廊棚底下支摊去,今日还算凉快,大家下工也早。
一个大娘夸张地挑起眉毛,“天呐,谁来了?”
另一个娘子又道:“咦,我以为你大热天的,再也不出摊了,准备一气攒到今年秋冬里。”
从棚前路过的人将脑袋探进柱子里,说了一句,“得给写到桑树口小报上。”
林秀水坐下来,才五日没出摊而已,真的不至于,她一直有在做衣裳的,在学东西,在赚钱的好吗。
且这些日子里,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她,还跑到家里来找她做衣裳,林秀水真的没多大空闲,不然全会接过来做。
她只说:“来来,衣裳活来。”
简短一句话,坐着的,站着的,靠柱子睡觉的,全看过来,有些人起身拿东西去。
“我倒是真有些衣裳要做的,攒了好久,”有个腿脚不便的老大娘说,她扶着柱子慢慢起来,“等我回家去拿。”
然后今日再也没有过来,林秀水还真的不信邪了。
另外一边戴斗笠的男子走过来,抱着件长袄子,请林秀水改改,“最好能给我加个领子。”
林秀水看天,大家也看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走一步,汗抖三抖。
袄子二字都听不得,还给袄子加领子。
有人感慨,“怪我,昨日把夏历给撕了,眼下就过秋历了。”
“是啊,少活了几个月。”
“能不能少打岔,”那男子拿下斗笠扇风,说句气死人的话,“你们夏月过得热,我过得跟冬月里没差别。”
“我日日在冰窖里采冰,凿冰,人浑身冒冷气,头风病都要犯了,再不把袄子封住可咋办。”
这男子是冰井务里的采冰工,冬天腊月里,官府叫人去采冰,将水里结的冰藏到深深的冰窖里,然后盖上厚席子,到夏日里取出来。
到里头初时不冷,进去后不久冷得打哆嗦,穿袄子也挡不住,总感觉脖子冷飕飕的,非要做件加厚领子不可。
他说冷,那边的男子则说热得要旱死,请林秀水做件戴帽油衣,之前狗穿的那种,他要到深山里去,等云厚的时候,将雨喊下来。
人家真的要穿油布斗篷去喊山。
林秀水听完,好新鲜,这算是什么活?
她正经改衣裳的活呢?算了,她想,有钱赚。
从前说过的,只要有钱赚,让她给猪做衣裳,她都可以昧着良心做。
她收回这后半句话,保留并删改,只要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