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贪图,只是忽然有了责任,救屋救人于水火之中。
他说得铿锵有力:“我要做火杵,做烧火棍,做炉子,当炉不避火!”
“你还是避一避吧,”林秀水捂脸,本来还想说,张木生不仅长高了,还充实了他的思想,这会儿一听,摇摇头。
孙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木头心眼,钻也钻不透啊。
张木匠说他这个儿子死心眼,但倒是一家停工一日,坐船到昭庆寺去,给他求了道符,特制的辟火符。
回来给林秀水做桌子,王月兰抢回来的一堆竹木,嫌林秀水的摊子那张宽木板太寒酸,椅子不够高。
丝行的工钱月中才算的,拿到钱,王月兰想想,给小荷买了新鞋,给猫买了猫鱼,给林秀水买了把青布大油伞。
那油伞很大,撑开来能罩住三五人,但撑开来挺费劲,要插在钻了洞的高木墩上。
林秀水努力举着伞说:“姨母,是不是近来天要热了,怕我热到。”
“那倒不是,”王月兰拿了一吊肉进去,“怕桑树开始长虫,掉你头上,这都没到夏至,热什么。”
小荷正满头大汗,小脸通红从外头跑进来,她和小花玩放纸鸢,遛小叶去,还没进门便喊着:“热,好热。”
她用手扇风,并仰头问她娘,“阿娘,我能到桂花姨那洗身子吗?小花要去,她说桂花姨洗得可好了,澡豆也香。”
王月兰切肉的手一顿,瞥小荷一眼,“我洗得不好?”
她给陈桂花送钱,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做梦!
小荷捂嘴,没敢说实话,林秀水也瞧她,她更不敢说,两人给她洗身子,没轻没重的。
她娘洗的是没轻,重得她嗷嗷直喊,恨不得皮都搓下来,她阿姐洗的是没重,轻得像在缝衣裳。
林秀水看热闹不嫌事大,收起伞来道:“让她去呗,左右她自己赚钱。”
王月兰心疼钱,更心疼钱到陈桂花手里,先是带着小荷到就近的香水行里转了转,而后退出来,这烧点水擦个身跟抢劫一样。
要她说,陈桂花洗浴活计居然能干下去,也是有道理的,索性心一横,让小荷自己拿钱去洗,这受累的活还是让陈桂花干去吧。
左右两个大人的矛盾,跟小孩是不搭边的。
小荷洗得皮子滑溜溜出来,钱袋子空空如也,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澡豆香,哭丧着脸说:“没啦,钱跟皂角泡泡一样冲走了。”
王月兰和林秀水早就料到了,此时都在那笑,只有小荷一个人难过,来自攒不下钱小孩的痛苦。
但她下次还要再去。
林秀水近来赚的钱不少,而且得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关心,来自每次上街,街道司各位的友善慰问,她说是不是拖布卖给潜火队,叫他们出了风头,或者地拖得很好?到锃光瓦亮的地步了?当然,这是个未解之谜。
有解的是,她第一次接不正经活计的,给斗鸡做衣裳的,李习闲带着他长了半身毛的铁公鸡,来给她送礼,送鸡长毛的礼。
送她几百个鸡鸭蛋,林秀水看见只想说,真是辛苦,辛苦鸡下蛋,辛苦鸭下蛋,辛苦她全家吃鸡鸭蛋吃上三个月都吃不完。
林秀水只好到处分,分给小春娥,分给苏巧娘,分给张木生,分给裁缝作的等等,搞得有几日,见人不是先问好,而是问,要蛋吗?分你几个?够不够?不够还有。
简直为蛋发愁,难得有她棘手的时候。
这四月时节,天渐渐有些闷热,尤其桑桥渡这种房屋紧挨的,巷子边高墙树立,早上凉凉飕飕,傍晚热烘烘。
林秀水自从有人分摊她的缝补活计,虽然活仍旧多,但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着急,实在急的都能到胡三娘子那去,她开始早间补东西,不管是孙大或者宋三娘,亦或者其他各色人等。
傍晚回来接改衣裳和做衣裳的活计,她眼下终于有工夫做了,从前只能掺在缝补东西里。
裁改衣裳,她都是放到自己的裁缝屋里,大多是要给娘子们量身的,这会儿春衫正薄,大庭广众人多不大方便。
有不少人找她改衣裳。
像前街卖蒸饼、馒头的李娘子,拿了两条裙子来,迈进门槛里问:“阿俏,你帮我瞧瞧,这下裙能不能改成背心?做得好看点。”
“这天怪闷的,我揉点面,那汗就跟蒸笼上的气一样,全往外冒,我光一早上蒸个东西的工夫,后背湿一大片。”
林秀水附和一句,伸手接过来,一条挂在自己胳膊上,一条双手拉直,看一眼尺幅,这条桃红的裙子没有做褶,倒是不算很宽,另一条是浅绿的,也没有做褶,但要宽上许多。
“娘子你等等,能不能做背心,我给你量量先。”
她的布尺挂在脖子上,挂了三四条,有两尺的,三尺的,穿着件青绿的围裙,中间大大的围兜里塞了两把剪子,一把大,一把小,腰间侧边的兜里插了把桃木尺和一支画眉的笔,方便她画点位和记东西。
林秀水在裁缝作里,进出都是裁缝,也学了点好的做派来,将裙子摊在平桌上,顺势抽了两尺的布尺来,横宽量了,右手拿出眉笔,在纸上记下,要放宽点,等会儿还得熨一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