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根竹竿挂了手帕、包布、腰巾、门帘等东西,地上插着几面酒旗、两只灯笼,林秀水不接,有些也是换面新的,旧的扔掉,她想着给人家补补,又赚了钱,东西补补还能用。
她低头补东西,门外有人喊她道:“阿俏,阿俏,你上我家来趟成不成,我家的竹帘子散了架,我用线缝不上,散了一堆不好拿。”
林秀水一看,是巷里住在中间的人家,那娘子着急忙慌的,手里还沾了面粉,又抬起脸冲她笑,“也不知道能寻谁,没这竹帘子,家里瘫在床上的老太太要闹脾气,寻着你给补补。”
“娘子你别急,我先去瞧瞧,”林秀水又朝里头喊,“姨母,我出门到蔡娘子家里瞧瞧,补些东西。”
林秀水收拾东西,她给自己备了个包,好几个夹层,挎在身上,跟郎中出门给人看病拿药箱一般,她出门给物件看病,看看还有没有救,有救的话拿针线给缝补上。
这些日子寻她上门的人也多了起来,当她是郎中一般,要给她上门“救治”的脚费,不多,两文钱。
林秀水到那娘子家里去,地上的竹帘子散了一半,屋里老太太咿咿呀呀地喊,捶床,蔡娘子赶紧进去,她没管,只先蹲下来看。
这竹帘子从前是用细麻绳绕着竹棍的,一根根拉紧成了竹席的,线用许多年,风吹断裂了,她从包里取出整捆的细麻线,小剪子,穿上围布,坐下来拢了竹子左右绕。
冲里头的蔡娘子说:“娘子,这竹帘子好补的,我给绕回去便成,你给我十文钱。”
“可亏了这巷子有你,不然也不知道几时能补好,”蔡娘子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取了十二文钱给她,两文是脚费,又连声道谢。
林秀水放到自己的小包里,将麻线挨根绕进竹棍里,右手绑,左手抬起拉紧,不多时这竹帘子便绑好了,又挂回原处去,跟没散架过一般。
她洗了手,蔡娘子送她出来,林秀水挎着包走在长长的巷弄里,一边是人家的屋檐,一边是高高的墙檐,她脚步雀跃,绣鞋轻轻快快踏在青石板上。
远处有提着菜篮,牵了孩童的娘子碰着她,都认识她,不免要问声,“阿俏上哪去了?”
她家闺女笑嘻嘻地接话,“肯定补东西去了,阿俏姐姐能补好些东西,娘,我的衣裳是她补得呀,有猫猫的。”
“去补了扇竹帘,”林秀水停下脚步,微弯身子冲小孩笑,“那可别再爬树了。”
“我再也不爬了。”
林秀水跟两人说完话,又走在墙影里,边上跑过两小孩,手里握着纸鸢,嘻嘻哈哈,笑声撒了一地。
结果乐极生悲,有个小孩的纸鸢线断了,挂在屋檐上,急得大哭,他顶着两个冲天辫,又哭又跳去够纸鸢,嘴里喊着:“我娘会打死我的,我才六岁,我还不是很想死,呜呜呜呜。”
另一个小女童也急得抹眼泪,“怎么办,我不想你死,我得上哪找你玩去,要不你躲我家里吧,我娘只会打人,不会打死人的。”
林秀水听了哈哈大笑,这哪家小孩,她看了眼屋檐,纸鸢正好挂在屋檐边上,她跳了三次,右手指头才碰着纸鸢,将它拿了下来。
小女童蹦起来,“阿牛,你不会死了。”
“可我的纸鸢死了啊呜呜呜,它飞不起来了,”阿牛举着手里断裂的线,哭得更大声了。
林秀水从包里取出线和针,“放心,等会儿它又能飞了。”
她将麻线绕出来,线的一头细细缝在纸鸢上,她伸手拽了拽,没掉,两个小孩围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尤其看纸鸢真能飞起来,围着她欢呼。
林秀水摸摸两人的头,往家里走去,纸鸢在她身后高高飞起来,她回过头看了几眼。
在缝补的日子里,有许许多多次,她想的是,她会在裁缝这行当里走下去的。
好像不再单单只是为了钱。
当然,眼下她主要还是为了钱,她只解决了温饱而已。
没有钱,她哪里能扯得起油布,做得起手套,尤其面对来询问她的胖娘子。
在缝补过的这么多活计里,林秀水没忘记她,“娘子你是之前那个,说去钱塘门外做鱼儿活营生的,养金鲫的那个是不是?怎么回来了?之前卖给你的手套好不好用?”
那胖娘子好高兴,两边脸颊都鼓起来,还有人记着她呢,她连连点头,“小娘子还记着我呢,那手套可好用了,钱塘门外那池子水可深了,河里的水冷,我从前日日翻石头摸虾,那手指头夜里都麻得要命,早起连握东西也握不起来,僵得跟在冬日里浸冰水里一样又麻又木。”
“可用了这手套,我抓了十几日虾,早起手真不那样疼了,我也不怕小娘子你笑话,用了这来月事都好上许多。”
养鱼娘子啥话也往外说,她不是个能藏住事的,笑得憨厚,“这不是后悔前头只买了一双,日日下水又裂了,我这回多买点,买十双来,我还有不少一同做活的姐妹呢。”
“这做哪行都不大容易,可多注意点身子,光有手套可不行,要吃些防寒的东西,”林秀水真心关切了几句。
养鱼娘子朝她笑,“这我们都晓得,赚点钱混口饭吃,趁着还能做活,多赚些来。”
林秀水也不多说,从篓子里取出手套,有两种问她哪样,一种她用桐油涂了边缝,一种则絮了丝绵内里,各有各的好。
“这种轻便些,卖二十文,这种则要厚重,三十文,哪怕浸冷水里好几个时辰,也不会太麻,我卖给洗衣行里浆麻线的,大家都说好用。”
“我们哪好用就图哪个,就是买得多,能给我们便宜点不”养鱼娘子拿出钱袋,准备一文文数了给林秀水。
林秀水说:“便宜是便宜不了的,最多我这再送你双厚的,下回要用着好,再到我这里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