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水赚了几十文钱,她放进袋子里出来后跟苏巧娘说:“下回有这种活,我再喊你啊,我凑个热闹,你赚点别的钱。”
苏巧娘仍震惊:“这么多年来,跟人打过,就没跟鸟打过。”
“害,人活久了,尤其碰上我,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有,”林秀水早已习惯,没见她听鹦鹉说话,半点不稀奇吗。
说不定哪天有人找上门来,请她给猪做衣裳,她说不定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见苏巧娘还没回过神,她就说:“人不能太追求正道,正道赚的钱哪有这种邪门的赚得多。”
“什么是邪门?”小荷正跟两只鹦鹉挥手,蹦跳着往前,又回过头来说。
林秀水说:“就像水里的鱼游到岸上,说叫我给它做双鞋一样。”
小荷皱眉细思,“可是鱼没有腿啊。”
“这可不就是邪门。”
她纵观自己遇上的活,那可真偏门,她夜里总想,难不成当初拜错了财神,她拜的哪门子护佑牲畜的?
真想不明白。
索性到了春三月头一日,来的活相对正常许多,当然当她看见有两三人运了张大床来时,她真的不理解,这到底有什么需要费那么大劲的必要吗。
领头的男子说:“这是我们从质库里赎回来的,结果床头的布全是破洞,好不容易花大价钱赎回来的,烂成这样回去用着也糟心,便寻思给补补。”
林秀水上前看一眼,咦了声,那床头嵌的东西其实不是绢布粘的,而是在上下左右打了孔,用不同色的绒线按着纹样织起来的,很特别的花色,林秀水没有在市面上见过。
花里花哨的颜色,红红绿绿,编的一大团海棠、蔷薇,一眼望去,没注意到破洞,只瞧到尽情盛开的花。
不过林秀水补不来,她点点上头的布料说:“这不光瞧着好看,织时更费心,用了几十种线,我除非一种种线染到相同的颜色,才能编进去,否则没法补的。”
“还有种法子,谁织的叫谁再织一遍。”
那高个男子说:“原是家里老娘织的,她是织花的好手,从前是做结花本的,无论画匠画出什么,她都能照着纸样给织出来,这床就是她自己一手织的,只不过她病前将床给押出去了,病没好走了,床我们给赎回来了”
“补不好便算了,”男子笑笑,“到清明给她烧钱,叫她有空回家来补补。”
兄弟仨人又扛着床,脚步沉重地回去了,林秀水看了一眼,又坐下,有很多东西是没法补的。
更多的是,她可以补。
她冲着眼前举止局促,穿着件打补丁的中年男子笑道:“能补。”
“能补就好,”中年男子半弯身子,小心翼翼开口,“这两件衣裳补好些,得多少银钱?”
“就破了几个口子,我给你补得瞧不出,给十文就行,”林秀水取出线,用布抹一抹针,抬起头问,“阿叔,你从哪来的?”
“我打前头是鱼行里剖鱼的,”中年男子说到这,忽然笑了,“可我前头手疼得慌,剖不了鱼了,我儿子媳妇坐船过来接我到明州去,他们是在那做小经纪倒腾鱼获谋生。”
“也不怕小娘子笑话,我没出过镇里,怕给孩丢脸面,听人说你补衣裳补得好,我来补补,穿得体面些好出门去。”
他说完才又局促起来,“能补到瞧不出吗?”
“当然能瞧不出,”林秀水将衣裳平放在手掌上,指着刚补的地方告诉他,“瞧得出吗?”
中年男子凑近去,眯着眼瞧,他瞧不大出来,欢喜道:“真看不出来。”
“对呀,阿叔你好福气,媳妇儿子还来接你上外头去,”林秀水也笑,“听说明州是个好地方,我相熟的人说的。”
“也不知,”中年男子只笑,“等我手好些了,我还照旧在那剖鱼去。”
林秀水补好衣裳给他瞧,他手很僵硬,慢慢穿上,低头看衣裳,满是褶皱的脸变得平展,同林秀水道谢,瘸着腿走出去,走到有人接他的地方去。
她收好线,低下头一点点绕线,将十文钱放好,在那出神,有人敲敲她桌子,扣扣两声,她抬起头。
“咦,你咋过来了?”林秀水看张木生一眼,“不会又改主意了,还想做双高靴。”
张木生指指自己,“你就没看出点名堂来?”
“看出来了。”
张木生期待,林秀水打量他一眼,“之前是黑灰,眼下是黑炭。”
“你这人,”张木生真气恼了,他用手用力点点自己,一字一顿道:“我、长、高、了!”
林秀水听到第一个念头,好耶,不用赔一百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