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大娘接过纸样,看哪样都觉得不错,但手里没钱,只先定了两套,拿来的布也不算好,是粗布,有两种颜色,蓝和青。
她有点窘迫,想说点什么,林秀水却笑着扯出布,“买的尺幅长,能做两套,春大娘你放下心来,我最擅长缝缝补补了,到时候补些布进去,照样做得光鲜。”
这便是她缝补练出来的本事,桑桥渡的人家又不甚有钱,改衣裙缝补物件,都需要她贴布头上去,不仅要缝得好,也得好看。林秀水花了不少巧思在上头,哪怕赚两三文钱,也不能让人家的钱白花。
补绣里的贴绢堆绫于这上头很合适,用的布少,但缝补绣出来好看,能裁出各种花的样式,缝出来花团锦簇。
乔宅眷的衣裳要有长褙子、抹胸、百裥裙、裆裤,这两匹布得熨,林秀水到成衣铺里借的熨斗,她非得给顾娘子交钱。
“你接的活倒是多,”顾娘子也没说旁的,“看来让你只缝领抹真是屈才了,我今日去瞧一瞧,之后让你缝褙子去。”
林秀水满口答应,“我缝整件也行,保准能缝好,我近来还一直在练针法,娘子要信得过我,只管交给我。”
顾娘子不解:“你哪里来这么多力气,瞧你瘦的,又这样能干。”
“我从前下田的,缝补可比插秧舒坦多了,”林秀水说得理所当然,她这辈子宁可拿针线,也不想再下田。
在成衣铺熨好布,林秀水开始裁衣,给小女童做衣裳,其实便如同给偶人做衣裳,尺寸放大点,而且比小衣好做,小衣的袖子要镊子小心翼翼地翻出来,费劲得很。
但缝起长袖子来,翻得快。
她两套衣裳做了四五日,夜里睡得稍晚,早上起得很早,不接太难的缝补活计,真难的,能等得住,非她不可的就接。
是以五日后,春大娘带姐妹花来时,便见到那给的两匹粗布,变成了一套十分时俏花哨且好看的衣裳。
“快穿上试试,登台子保准没问题,”林秀水拿起衣裳,给傻愣住的姐妹俩,春大娘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推推她俩,“拿去换上。”
姐妹俩慌慌张张去换衣裳,她们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出来给春大娘瞧,蓝布长褙子绣花领抹,里头的抹胸背面是粗布,前面能被人瞧见的,是粉缎面绣梅花纹,青布裙子上有凸出的小白花点缀,补绣上去的,搭披帛和团花结,瘦巴巴的人也瞧着丰盈起来。
两姐妹的衣裳颜色是倒换的,一个青上衣蓝裙,一个蓝上衣青裙。
“怎么连抹胸也这样合身,我还怕会掉呢,”春大娘左右拉了瞧瞧,满意得很,笑得满脸褶子,心里放下块大石头,总算能出去赚点钱,不然她们吃不起饭了。
俩姐妹其中一个拉开长褙子,露出吊在肩上的带子,抹胸牢牢挂着,保准不会掉。
林秀水数完钱,又问了一嘴,“什么时候登台?”
“哪有台子,”春大娘仍不减笑容,“在南瓦子,李巡栏给我们找了块公科地,我今日带她俩先上,赚口饭钱,小娘子要是得空,也来瞧瞧。”
“而且其他衣裳,也得麻烦小娘子做几套来,我们不急,随你方便。”
起早的天,林秀水正有些许空闲,实则怕人家初次唱,没人打赏落了面子,当然得去捧个场。
李巡栏给寻的这块公科地不错,在南瓦子靠左边些,虽只有小块地方,来往人不少,这双生姐妹俩才九岁,见人自然打怵,唱得有些磕绊。
一曲唱完,林秀水带头叫好,给投了十文钱。
其实两人唱段不算特别好,声音也稚嫩,不如小三花的乡谈那样出色。但胜在衣裙好看,一动一静时引得不少娘子驻足,目光欣赏,倒是给了两人不少胆子,也放声唱起来,将平日里学的乔宅眷本事,演了个七七八八。
也有几位娘子叫好,给了些许赏钱,捧场到喊着再来一段,春大娘带着小女童象生叫声社,算是在南瓦子露了脸,扎了根,能叫大家暂时混顿饱饭吃。
在南瓦子这里,路岐人多如牛毛的地方,站稳脚跟可不是容易的事,全凭本事,唱得好有饭吃,唱不好饿肚子。
林秀水最多帮她们将衣裳做得花哨些,能引得人稍稍驻足,给个面子捧场,其他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她回去后,又觉得自己眼下有缝衣裳的活要接,该做几个人台挂衣裳,先小尺寸和中等尺寸来上两个。
画了人台上半身的样子,她去找了张木匠。
结果他正在棒打不孝子。
张木匠气得眉毛倒竖,冲使劲扒着墙头的张木生挥棍子,“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下来。”
“爹,你瞧我傻不傻?我会下来让你打,”张木生使劲蹬住墙,努力撅屁股,力图不让自己变猴子,他不想被打成红屁股。
林秀水小心探进半个身子,准备随时能跑,“张叔,你俩这是,在做打戏?”
“做猴戏,”张木匠吹胡子瞪眼,“我打只猴子给你瞧瞧。”
张木生不服气,扒着墙努力扭头对林秀水说:“你来给评评理,我说我长高了些,以后要去募兵。”
“这募兵要在脸上或手上刺字,我觉得我不能当个缩头乌龟王八蛋,见刺字就害怕,我讨了钱上外头针笔匠,在背上刻些
花绣怎么了?我又不光着身子到外头去,裸着给大伙瞧。”
“想瞧也成,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