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水想假装听不见,实在有点丢脸。
她慢慢转过身,“怎么,不会鸡毛又掉了吧。”“没有,”李习闲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喜气洋洋的,把怀里的鸡掰开衣裳给它瞧,指着那一处小小的毛,“它长鸡毛了!”
“自打从你这回去后,我时时给它拿照子瞧,激一激它,我们铁公鸡最有斗志了,一起斗志,什么都吃得下,一吃东西长出点毛。”
“你不晓得我看见时多高兴,急匆匆过来找你,”李习闲说的时候,蹲下来勾勾脚跟,连鞋也没穿好,“小娘子,我这辈子没谢过谁,就真的谢你了。”
“你说,我给你包个红封,再让铁公鸡给你磕头,认你做干姐行不行?”
林秀水往后跳一步,把她吓得结巴,“这大喜事,给个三两文意思下,这做干姐什么的,我觉得还是免了吧。”
李习闲不死心,“那做面招幌?写救鸡一命,我给你敲锣打鼓送过来?从南货坊最边上那里过来,叫桑桥渡的都知道。”
都知道什么,知道她做鸡毛衣裳吗?
林秀水吓得连连摇头,“可别。”
“哎,”李习闲只好作罢,又转头拍拍铁公鸡,“那小娘子再给他做几身衣裳吧,等它长了毛,我天天领它出门去,以后年年给它做衣裳。”
“这斗鸡也得活个斗鸡样,我李习闲的斗鸡就得不同旁人一样。”
林秀水揉揉眉头,都什么东西,一人一鸡目光灼灼看她,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五十文一件,鸡跟人不是一个价。”
李习闲连连应声,一百五十文说掏就掏,又塞给林秀水很厚一个红封,她没要,拿了三文钱算是应喜。
目送这一人一鸡远去,林秀水长舒一口气,一摸手里有了汗,敲锣打鼓送她招幌什么也太可怕了,以至于得了一百五十文都没那么高兴。
到成衣铺里,大春玲在扛布匹,林秀水两只手抱一匹,她一手抗两匹,还冲林秀水说:“给你带了炙焦肉油酥。”
“我娘说,学了你一星半点的手艺,要将你当师父看,叫我带些东西来送你。”
小春娥探出圆圆的脑袋,手里拎着两袋肉油酥,小嘴叭叭,“我娘不叫我们白占你便宜,这是肉油酥,这是荷叶饼,我娘拿手好菜,她说下回到我们家吃,给你烧她从来没烧过的大菜,羊蹿四件。”
眼下羊肉九百文一斤呢,是从湖州来的湖羊。
林秀水挠了脑袋,“你们两个这样做,叫我怪不好意思的,那以后可不得念着肚子里的这点油饼,好好教一教。”
她并没有完全推拒,大方接受,吃了再好好教,让别人也放心。
她们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分吃肉油酥,吃饱早起上工才有劲。
今日熨完满裥裙,还得熨六匹新布,林秀水若没人帮忙,她一个熨不了那么快,顺势也教了大春玲如何垫布、看熨斗的火候等等。
下了工,她真不想熨布了,但看见跟顾娘子闲谈的于三娘子,她知道,前头应下的活计终究来了。
“我正说着呢,来了匹新布,你们娘子说你都上布行长眼力去了,刚好
能帮我来瞧瞧,”于三娘子走过来说。
林秀水当然不会推辞,她还想上桐油作瞧瞧她的油布手套进展。
她路上问于三娘子,“娘子这油布的价还是两三贯一匹吗,有没有便宜些的?”
“我想在油衣作里买些油布来。”
于三娘子想想才道:“这价钱贱得也有,是好油布,反复涂桐油三四遍的那种,只有一点,这种布成色差,斑点子多,六百文半匹,你要是想要,我给你留着。”
林秀水手里还真有六百文,除去各种赚来的钱,大头出在李习闲和姚娘子给的香囊钱,有两百多文。
攒了好久,一花便花没影了,林秀水心痛,但她又那么相信,她的油布手套能赚上一笔,前提是不漏水。
于三娘子寻她的活不算简单,这批要熨的布倒是很平常,就是细绢,但林秀水反反复复熨不好。
她说:“等我先瞧瞧。”
一一检查,铜熨斗没问题,布没问题,炉子没问题,她的目光落在炭上。
她认为炭绝对有问题,铜底受热不均匀,所以她拿熨斗熨布,温度正好的时候,一边能熨平,另一边还是起褶皱。
把炭一一夹出来,又瞧不出任何名堂,林秀水在这上头没有好眼力。
她便说:“娘子,这炭或许不大行,布才熨不起来。”
许三娘子发愁,“这从前的烧炭师傅到临安去了,一时没寻着个好人手,眼下的也不大得用。”
林秀水忽而笑起来,她很有底气地说:“我有个烧炭很厉害的小友,我请她来帮忙,她一定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