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陈安楠溃不成军。
心里的疼痛如一滴墨水,一旦被晕染开,就会被不断放大再放大。
疼痛像是没有边沿,陈安楠卸了力气,绝望的哭起来:“你别逼我了行吗?”
他歇斯底里的哭泣,哭得胸腔一颤一颤,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糊的满脸都是,拉着哥哥的手,哀求着说:“求你了,别逼我了……求求你别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了……对不起……”
眼泪落在陆清远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沿着皮肤摧拉枯朽的灼烧到心里。
他说他很累,他说他不想继续了。
他的每一声哀求都让陆清远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那些字化作锋利的刃,剖开他的五脏六腑,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绵长的疼痛让他的灵魂都在振动,疯狂叫嚣着疼痛。
陆清远闭上眼,喉结滚动。
陈安楠还在哭泣,崩溃之下声线扭曲,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憋得胸腔都闷疼。
陆清远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他转过脸去,用力喘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地骇人:“陈安楠,每次都是这样,你一哭我就受不了。”
“好了,别哭了,再哭嗓子哑了,老师又要批评你了,”陆清远把人拉过来,用手腕最干净的一处给他擦眼泪,“没关系,既然你觉得累了,你觉得自己会拥有更好的人生,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陈安楠摇摇头,喉咙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呜咽。
手腕上的湿意,带着熟悉的体温,陆清远每个字音都在齿缝间磨碎了,化作了轻之又轻地沙哑:“但是——”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选择。”
月光碎在地上,晃眼时,像流了一地的泪。
陆清远真的再也没有跟陈安楠说过一句话,他们仿佛一夜之间斩断了所有的联系,连话都没有了。
二零一二年五月十二号,一个下着雨的午后,陆文渊终于被推上了手术台。
十二个小时的手术,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雨滴噼里啪拉的敲打在玻璃窗上,沉闷急促的像是心跳声。
手术里,陆文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看见自己回到了学校,阶梯教室里坐着他的学生,他抬手在黑板上重重的板书下今天的课题。
一堂课结束,他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陆教授!陆教授!”
陆文渊回头,看见是个少年,逆着阳光朝他跑来:“陆教授,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我考研了以后亲自带我吗?可我问了,他们说你今年不带学生了。”
“哦,”陆文渊微笑着说,“今年家里有点事,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指导你一些。”
那男孩笑起来,光线模糊了他的脸,陆文渊觉得他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陆教授,你人真好。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在这里的呀,你回家去吧?我送你回家吧,啊?”
陆文渊没明白他的意思,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飘飘地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然后,他耳边逐渐有了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微的抽泣,远远近近,听不真切。
“文渊?文渊……”
“叔叔!”
“爸……”
“老陆!”
声音纷乱,混着走廊上杂沓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隐隐之间,听见医生说,这次手术很顺利,但出重症监护室没半天,病人血压飞速下降,人差点就不行了,医生紧急进行心脏起搏,好在是从死亡线上抢救回来了。
陆文渊虚弱地抬抬眼皮,看见肖卿湘趴在他病床边,泪流满面。
陈安楠也肿着眼皮,头发都被眼泪黏湿了,陆清远在另一边,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陆文渊视线扫视了一周,并没有看见梦里那个人的脸。
在这之后,是漫长的术后恢复。
他们都在旁人看不见的疼痛中缓缓愈合着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