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锤看着男孩冷硬如铁的眼神,心里一阵不舒服。
但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压下不耐烦,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你看你这大冬天的,还在外面拉车赚钱,邵满对你也不太好吧?”
何饭盯着这个小时候对自己倍感关切的舅舅,几乎要笑出声。
“绕这么久,终于提到正题了吗?”他扯了扯嘴角,“你可以去问邵满呀,对我好不好?”
范大锤当然不敢去跟邵满对峙。
何况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何饭到底过得如何。
“舅舅哪里不想问呐?舅舅想问!只是他一天到晚缩在屋里头,人影儿都见不到!”
范大锤急吼吼地解释:“舅舅老想把你带回家了,你看你在他家里过得不好,他把你送去上学图个啥?还不是图你以后有学问了,给他打工,给他办事,然后呢?他克扣你工资,给你两顿饭,打发你了事,是吧?你看看现在,你年纪小还给他挣不到什么钱,他还要你出来当车夫赚钱!你看看这畜生!舅舅哪里看得过去?”
何饭听到畜生两个字,没忍住,笑了一下。
范大锤一见他笑,以为自己说对了,语气顿时和缓起来:“你是不是埋怨舅舅不来找你?嗐,舅舅也想啊,但那邵满那小子不做人!扣着你不放!你去问他,他保管不承认!”
管他到底有没有找邵满要过人,就算何饭较真,硬要去找邵满确认,范大锤也可以一口咬死是邵满不承认。
他觉得自己这招很高,用得巧妙,看着何饭也不出声,便觉得是他默认了,于是得意起来:“这样吧,舅舅问你个事儿,你说了,舅舅就把你带回家,怎么样?”
重点来了。
何饭身体微微前倾,眼睫垂下,洗耳恭听的样子。
范大锤见此情形,心中熊熊燃烧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何饭的身量与他差不多,甚至还要略微高上一两厘米。男孩身形挺拔,脊背笔直,容貌英俊,哪怕靠在一辆乱七八糟的三轮车前都能引人注目。范大锤勉强抬头盯着年幼的侄子,看到他澄净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样子:邋里邋遢、弯腰驼背,因为保持笑容导致嘴角的肌肉微微有些抽搐,脸上皱纹弥漫,牙齿烟黄,眼神浑浊。
中年男人心中扭曲的妒火像被泼了一桶油,腾地一下烧得昏天黑地。
他的面容因为极力克制而抽搐着,朝何饭勾勾手:“靠过来点,舅舅悄悄告诉你。”
何饭往前一步。
他的确好奇,也半点没掩饰脸上的神色。
“你给舅舅说,邵满最近是不是在家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比如?”
“比如啊,家里有没有什么客人啊?有没有远方来的什么亲戚一直住他家里呀?”
冲着谢盛谨来的。
何饭懂了。
他想了想谢盛谨平日里在邵满面前装乖卖萌一脸无害的样子,开始调整表情。
“有啊。”他眨眨眼,说。
范大锤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里闪动着贪婪的光:“那女的跟邵满关系怎么样?两人在你面前谈过什么事没?”
“舅舅怎么知道是女的?”何饭歪了歪头,“我还没说呢。”
“这……”范大锤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急得冒汗,语无伦次,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何饭的眼神冷了下来:“舅舅是来向我打听消息的吗?”
范大锤正绞尽脑汁地准备否认,却突然看到何饭变脸似的展颜一笑。
何饭凑近他,悄声说道:“舅舅把问题原封不动地告诉我呗,说不定我还能给舅舅提供个好情报。”
他在范大锤愕然的眼神里朝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我还指望着舅舅把我接回去呢。对不起啊舅舅,刚刚是我不懂事,这么久不见,有些冲动了。这种事上我当然会尽量帮忙的,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舅、舅。”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范大锤恍然大悟。
一瞬间冲天的满足和得意让他顿时飘飘欲仙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在一表人才既会读书还有手艺的侄子面前耍尽威风,让他许久不曾满足的虚荣心达到了巅峰。中年失业,被兄弟老婆打压,整日浑浑噩噩的压抑终于被一次性释放出来,就像开闸的洪水,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甚至远超主人预期中的痛快。
范大锤被虚荣心冲昏了头脑,一股脑地吐出来了:“嗐,这不是无涯帮的人前段时间找到你表舅,想从他那里打探点信息。嘿,你可别给别人说,这可是赚钱的好手艺!他们出手阔绰,大方,还免费给了你表舅一个相机!舅舅也是好心才告诉你,最近注意点,邵满那小子最近犯了点事,包藏嫌犯,触怒了上面的大人物!他们可想着收拾他呢!”
何饭心里沉了沉,面上故作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个小孩,没点阅历,当然啥都不知道!何况你跟邵满走那么近,他们哪儿敢找你打听。”范大锤洋洋得意,“所以他们才想通过你的舅舅我,买点消息。”
何饭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