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昭既尚公主,竟还敢惦记王妃,这是如何的罪过?同样的事陛下做得,他却做不得。他以为他是谁?他不过是陛下制衡长公主的一条狗罢了。
安阳公主失去未婚夫婿后,其情状陛下已然知道。只要长公主依言做出痴恋驸马的言行,那么陛下就会想到,杀死驸马也许比留下他,更能伤害到长公主。
最是无情帝王家。
陛下令人彻查驸马居所,竟然还搜出一封密函,陛下见到之后勃然大怒,他将密函拍在御案上。他虎目瞪圆,怒气冲冲地对长公主道:“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给朕选的好驸马!”
字迹未干的帛书里,驸马左昭痴恋赵王妃白芷柔的图景赫然在目。长公主看过密函,双眼无神,竟还晕厥过去。皇帝顾不得她,脸色铁青,拍案数十下:“来人啊,即刻缉拿逆臣!”
夜幕降临后,长公主在穆皇后宫中缓缓苏醒。
宫灯明灭,长公主隔着锦帕渐渐褪下她腕间青玉镯。那是三年前成婚之日,左昭母亲手所赠,言之那是他左家的传家宝。尽管那青玉品相不佳,在市面上想卖出十两银子都难,她却当宝贝似的戴了这许多年。
可悲她竟然如今才想到,左昭的爱,左昭的母亲,她的这段婚姻,甚至比这支镯子更加低贱。
贴身侍女将金步摇插进长公主发髻之中,倾世绝色在磨平的铜镜之中映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浅笑:"本宫倒要看看,这次你如何全身而退。"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恍惚是那年上元夜,他为她摘下边城高悬的花灯时,她眸中流转的星辉。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她伸手想要捉一只金鱼花灯,可那花灯挂的太高,她够不到,是他将花灯递给了她。
而后她注意到这个兴致勃勃的年轻将领。他直爽坦诚,有话直说,从不因为她是公主就差别待她。他跟京城里的人,跟她身边的人,全都不一样。那时候她想,她既然需要一个丈夫,那为何不能是他。
可她太相信他,以至于没想到他心中还有另一个人,没想到他会为了另一个人,彻底的背弃她。
穆皇后从无尽宫灯之后走出来。
她年华虽逝,但风采如旧。头上是七宝花树,映出她淡漠且端庄的脸。她垂眸望着自己的女儿,无声地叹了口气。
“舒儿,你这回是有些冒进了。”
穆皇后的声音比她的人更加淡漠平缓。
“母亲。”长公主的目光从铜镜上移开,要起身为她行礼,却被她按在凳子上。
“我的女儿啊。”穆皇后叹了口气。
“当初你要嫁给左昭我就不大认同,他愚直太过,实在不算个上佳的人选。”穆皇后道,“现在你要让他死,我也不大认同。”
“他还没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这次死的只会有左昭一个人。”穆皇后道,“他死的太轻率,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母亲,女儿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了。”长公主道。
“我自从与他成婚便没有一天是幸福快乐的。我舍弃了兵权,遣散了谋士,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儿。母亲,平心而论,女儿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长公主凝望母亲,缓缓道。
“谁才是我的敌人,母亲再清楚不过了。”
穆皇后叹了口气。
“这与我无关。”她道,“无论最后是谁得胜,我都是太后。”
长公主也笑起来:“是,母亲。”
这夜过的并不平静。
崔令仪才梳洗过,正要睡下,从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而来,火把涌动,人头众多,最终是崔尚书亲自把她闺房的大门推开。
“女儿。”崔尚书掂量许久,最终对她道,“有人要见你。”
“是谁?”崔令仪问。
“是我。”
崔令仪怔了怔。
隔着丝屏,她看见不远处他的影子。官服皂靴,胸前绣了獬豸的纹样,头戴官帽,即便离得远远地,她仍然能看清他的眼睛。
“陛下有旨,暂押崔小姐进大理寺诏狱。”谢珩缓缓道,“驸马将赵王与王妃的私隐揭露,牵扯极广。陛下意欲公开审理此事,崔小姐首当其冲。”
谢珩仿佛极难以启齿,那段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自他口中蹦出来。
“赵王污蔑崔小姐在闹市,借口开女德班,实际向市井妇人传播一些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言,更力证《周律》中本不允许女人做讼师,而崔小姐却一直在忙妇人打官司,使得京城内外一时和离成风。妇人以从为正,而现在不少妇人受到崔小姐蛊惑,离开夫家,致使夫妻纲常大乱。”
崔令仪反而极平静。她梳拢了头发,披上了一件较为厚重的外衫,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