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往每个清晨一样,路过长相奇特的歪脖子树,他总是会刻意放慢,放轻脚步,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歪着脑袋,往洞口瞅上一眼。
住在树洞里的亚兽人不爱开门,等待他的只有一扇紧闭的竹门。兽人似乎并不在意,紧抿的嘴唇微微扬起,深邃而锋利的眉眼染上笑意。
不抱任何希望地将歪脖子树甩在身后,兽人收回视线,加快步伐。
“淮山,淮山你过来一下。”
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刚加快速度的兽人好似踩到陷阱的野兽,脚下步子猛地一顿,迫切而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歪脖子树下,阻挡视线的竹门打开了,纤瘦清隽的亚兽人站在洞口,面带微笑朝他招手,“过来呀,愣着干嘛。”
见到想见的人,兽人眼底笑意却渐渐淡了。
好似紧张得不行,他四肢僵硬,同手同脚地走向歪脖子树,抿着嘴唇略显局促。
人很听话,一喊就来,却没有靠得太近,他站在洞口侧面,与树洞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树洞有毒吗?看着兽人泛红的耳尖,花时安轻轻笑了一声,故意调侃他:“站那么远做什么,不想看见我?”
“没、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只是……”莫淮山慌了神,连连摆手否认。结果一句话没说清楚,耳朵反倒红得更厉害了。
嘴巴笨,解释不出个所以然,莫淮山赶忙上前几步,像极了犯错被老师训斥的学生,低着头站在花时安对面。
将竹门开到最大,花时安边往树洞走,边和兽人招手,“刚准备去营地找你,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了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进来坐,我有东西拿给你。”
莫淮山一动不动,“不、不了,你拿出来给我可以吗?”
花时安抬手斜指天空,“天亮了,大白天的有什么?”
莫淮山固执地站在原地,飞快摇摇头,“我、我是兽人,进你的树洞不好,会影响……影响你以后找伴侣。”
“找伴侣?”花时安重复这三个字,突然抬眸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笑意荡然无存,“算了,你走吧,没有东西要给你了。”
说完,花时安伸手拽着竹门往回关。
“时、时安。”莫淮山嘴唇微颤,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整个人分明处于一种慌乱无措的状态,宽大的手掌却背叛了身体,毅然决然地按住竹门,阻止他将门关上。
有那么一瞬间,花时安仿佛看到了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它咬着牵引绳在主人脚边来回踱步,眼底满是急切,反复用脑袋蹭主人的手,想让他重新握住牵引绳。
把兽人比作流浪狗不太恰当,也不太礼貌,但他看向自己那湿漉漉的眼神……
哎!花时安心软了,松开竹门钻进树洞,在竹桌上拿了两样东西,又快速退出树洞。
一个带盖子的竹筒,一双前段时间编织的棕鞋,花时安抬手往兽人怀里一塞,简单交代了几句:
“竹筒里装的蜂蜜蓝莓果酱,不是拿给你一个人的,带着路上和狩猎队的兽人一起兑水喝。棕鞋是前一阵子编的,不小心编大了,你应该能穿。不过最好别在山上穿,你还没适应穿鞋子,走山路容易摔跤。”
兽人和亚兽人体型差距较大,脚同样也要大一圈。
莫淮山低头看向包裹在棕鞋里的秀气小脚,再看向怀里大了一圈,花时安无论如何也穿不上棕鞋,哪怕是个傻子他也明白了。
眼眶莫名有些热,他不敢与花时安对视,低头将嘴唇咬到发白,艰难挤出一句话:“谢谢你时安,我、我会努力变有用,变强大,我也会鼓起勇气……争取想要的东西。”
看不见兽人的神情,却能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嗓音,花时安长吁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我很期待那一天。”
*
采集队和一半兽人离开后,部落变得冷冷清清,但没人有空体会这份冷清,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为入冬做最后的准备。
兽人忙着抓鱼,早晚去查看鱼笼、陷阱时,还要顺便帮忙割割棕片;留守营地的族人忙着搓棕绳,棕片用完时,他们便拿起棕绳,用祭司大人教的法子,开始编织极其复杂的渔网。
花时安和亚兽人小队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每天眼睛一睁,背着背篓一头扎进森林,遇到什么采什么。时而挖点韭菜魔芋,时而摘点辣椒酸枣,有时候运气好还能碰到板栗树,顺便捡上几背篓板栗。
四个人的小队干不了什么大事,可在一天接一天的忙碌中,好些巨杉树下都种上了绿油油的韭菜。而晒完松子空在那里的簸箕逐渐被填满,黄灿灿的辣椒、酸溜溜的酸枣、蔫儿巴巴的野菜……
在外奔波的族人毫不逊色,采集队每两天回来一次,圆润饱满的新鲜土豆一背篓一背篓地往回背,短短十日,一个空荡荡的树洞仓库直接被他们填满。
采蜂蜜的兽人十天仅回来两次,第一次用了三天,非常顺利,背篓中满满当当全是蜜巢;第二次同样是三天,蜜巢却一下子少了一半,花时安一问才知,最初找到的蜜蜂巢穴已经采完了,只剩下给蜜蜂留的一半。
听他的话没有动另一半,兽人们休整过后重新上山探索,寻找新的蜜蜂巢穴。
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已是小半月后。
气温不留情面地直线下降,一夕之间,斑斓宁静的秋日被寒冷萧索的冬日取代,和煦的微风化作寒风,季节转换得尤为突兀,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御寒保暖的衣物始终是个大问题,清晨往森林里一钻,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花时安双手抱臂,上牙与下牙疯狂打架,冻得直哆嗦。
同行亚兽人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小脸煞白,鼻头冻得通红,浑身汗毛高高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