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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屋,林蕴径直去了书房。
先拿出自己的新鲜出炉的铜铸官印,沾了印泥,在白纸上先一口气戳了十个章。
等当官的喜悦劲儿过去一点,林蕴把官印收起来,手不自觉放在头上,揪起一小捋头发开始在食指绕圈。
之前大部分心神都在种地,如今得理一理那些悬而未决的旧事。
她如今身上有两件事没着落,一件就是宁远侯府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二是手上没送出去的那封信。
想了一会儿,林蕴先叫了袁嬷嬷来书房,吩咐道:“当初我能在阳城一事中活下来,少不了潘嬷嬷的帮助,如今我当了官,袁嬷嬷替我带东西去慰问一下潘嬷嬷的家人。”
等袁嬷嬷退下后,林蕴又叫了钱大:“你明日跟着袁嬷嬷一起去,顺便打听一下潘嬷嬷此人。”
林蕴的记忆里,潘嬷嬷死得很早,几乎没有太深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是一个总是生病、待她很好的嬷嬷。
但林岐川、郑氏,还有宋氏身边的杨嬷嬷都特地问过此人。
林蕴一回皇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反复害死,杀她的人不可能是无缘无故。
而刚回来的林蕴和宁远侯府的交集,除了血缘,就是一个潘嬷嬷。
林蕴觉得潘嬷嬷可能知道点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但她没有告诉林蕴,而宁远侯府那个想杀林蕴的人担心林蕴知道点什么,所以想除掉她。
此前林蕴一直没有放手去查潘嬷嬷,而是勤恳种地,一是因为种地讲究农时,什么时间干什么事,不能不管。
二是一个人如果在没有实力的时候掌握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那只能是催命符。
林蕴没什么高端的情报组织,她想去查事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毫无自保之力的时候被发现,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如今林蕴当了官,幕后之人若是郑氏,她已经没能力再下手了。若是林岐川,他也会投鼠忌器,暂时可以放手去查潘嬷嬷的事。
到底是谁要杀她,这件事可以按部就班地查下去,更让林蕴头疼的是那封信。
这件事显然是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纵使她如今当了官,但裴大人可是四品的佥都御史,他都因为这件事死在家中,林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把这封信送出去。
好在她已经快去浙江了。
想完沉重的事,林蕴有些闷,站起来在书房走了两圈,走着走着想到什么,拐个弯走到书架前,抽出角落里的《女诫》《内训》等书,搬着书出了书房,发现门口是如意和时迩。
若是有人看见她俩扔这书可能会带来麻烦。
林蕴让时迩去叫钱大,等钱大到了,林蕴一股脑把这几本书都塞到钱大手上:“钱大,你把它们都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如今她当官了,她的书架上终于不需要女四书来装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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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值第一日,林蕴起得很早,她的官服还要等几日,暂时还不用参加早朝,林蕴径直去了户部。
谢钧将她安排在了照磨所的厅中办公,这个部门是负责管理户部卷宗和公文的,主官只是个正八品,林蕴这个正六品在这屋里竟是官最大的。
这些同僚不管内心怎么想的,但表面上都对林蕴很客气。
对林蕴来说,没人找她麻烦就足够了,至于尊重与赞赏,她并不缺,无舟渡屋里还挂着一大幅五彩绳拼成的画,她并不觉得这些官员的赞赏能比百姓的更珍贵。
她伏案写写画画,她早些时候托詹明弈做的铅笔总算到手了,书写速度和美观程度都上了一个台阶。
认识一个动手能力强的朋友就是好。
之前林蕴带着炭笔和纸同詹明弈讨论,他见林蕴不擅用毛笔,本想说替她改一改炭笔,变得更好用一些,林蕴则是个顺杆爬的,索性托詹明弈给她做铅笔。
折腾了一番最终成了,林蕴前几日第一次用上詹明弈的铅笔时,觉得很是顺手,只是写完后对自己中指消失的茧子怔忪了很久。
如今当了官,不比从前,来去自由,虽然打算去浙江,但皇庄的事务她得提前安排好。
正写着,突然有一道男声传来:“如今连字也写不好的女子都能当官了,尽用些奇技淫巧来走捷径。”
林蕴抬头一看,是厅房门口站着一位胸口绣着鹌鹑的中年官员,看官服他和林蕴一样是个六品官,外表瞧着四十岁左右。
中年官员说完没准备停留,他心中觉得林蕴一个弱女子不敢反驳,他转身往外走,林蕴却起身叫道:“方才那位大人骂的是我吗?”
中年官员有些诧异地停步,意外于这女子的刨根追底,照磨所两位官员上前劝两句,可周围人越劝他越觉得不能落下面子,他道:“说的就是林司丞你。”
林蕴上前两步,与他对峙前先拱拱手,道:“这位大人对我知根知底,我还不知道大人你姓甚名谁。”
“孙裕,山西清吏司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