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清明,也平静。
这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天神般完美、给她救赎和温暖的少年,此刻在她面前卑微如尘埃,撕心裂肺地忏悔。
心口有一丝微弱的、迟来的钝痛蔓延开,像是被锈蚀的刀缓缓划过,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曾经真心实意爱过他,沉浸在黑暗中,绝望,脆弱,无助又懵懂的自己。
曾经的温念,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男人身上。
可直到如今,她才慢慢明白,能救赎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此时,她看着裴瑾的眼睛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看透后的荒芜和……一丝极淡的怜悯。
而那怜悯,却比任何憎恨都令裴瑾无地自容。
他精心构筑的、名为“爱”的囚笼,他那些以“保护”为名的占有,他此刻歇斯底里的痛苦和哀求……在她这面冰冷的镜子前,统统化作了最丑陋、最不堪的表演。
他到底在做什么呀!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爱的啊!
可为什么,却总在做伤害她的事情!
这样的他,与封烈,白砚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裴瑾只想逃。
“对不起……念念,对不起……”
“阿瑾,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道歉……”
温念的视线越过他颤抖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刺目而自由的蓝天,声音虚弱却清晰得如同冰凌坠地:
“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放我走。”
“放我走”三个字,如同三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裴瑾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濒死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剧痛。
他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念话语里的平静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不爱”,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
他脑子那么聪明,其实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清楚的。
不爱就是不爱了。
女孩虽然看似柔弱,可内心坚强,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可他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裴瑾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踉跄了一下,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几乎要落荒而逃,转过身的时候,就听温念拥着被子,蜷缩在床上轻声继续说了:
“你曾经说过,舒阳就像一只自由的苍鹰,应该展翅翱翔与天地之间。而不应该被困在笼子里,一寸寸枯萎,失去生机。”
“……那么我呢?”
“你不舍得将舒阳困在笼子里,难道,就要将我困在笼子里吗?”
女孩的声音轻而软,一如既往的好听。
可对于裴瑾而言,不亚于最锋利的利刃!
他无法回答,无法面对,甚至无法转过头,去看一眼温念的脸!
他像被烫到一样,脚步凌乱,狼狈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间。
沉重的房门在裴瑾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尊严。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温念一个人。
手腕和脚腕上的金链随着她微弱的呼吸,发出细碎而冰冷的“叮铃”声。
空气中还残留着裴瑾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温念缓缓闭上眼,身体的虚弱如潮水般涌来,心口却是一片麻木的、近乎残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