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些日子对那六具人皮马鞍的新鲜劲已经下去了,便笑着对裴元说道,“若是你带来的消息足够有价值,那朕就赐你一具如何?”
裴元对这玩意儿敬谢不敏,却也不敢让朱厚照扫兴,当即装作很感兴趣的说道,“如此这般的话,那臣可要好好向陛下表现一番。”
朱厚照哈哈一笑,“你尽管说吧。”
裴元斟酌了下,考虑该怎么开口,想了好一会儿,等到朱厚照都有些不耐烦了,裴元才说道,“我身为锦衣卫,偶尔会在大慈恩寺外了解百姓所想,听听士子们的讨论。”
“当然,卑职只是坐探情报,并没有私下里进行讨论和扩散。”
朱厚照听了笑笑。
他自己也是喜欢去大慈恩寺那边听士子们键政的,有些说法也确实有趣。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梁次摅案刚刚开始发酵,就注意到了那些互相拉锯的力量。
整体来说,朱厚照对裴元这点小爱好,还是挺有共鸣的。
就听裴元继续谨慎的说道,“臣偶尔还听到有些士子的狂悖之言,说、说天子喜欢离经叛道。”
朱厚照听了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显然是这种话,他自己都听了不少了。
朱厚照向裴元询问道,“那裴卿,你是怎么想的?”
裴元连忙正色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并不是喜欢离经叛道,而是因为有些时候那些‘经’和‘道’,不能给陛下提供什么助力。”
朱厚照听了大喜,笑着说道,“说的好!”
接着像是寻到了知己一般对裴元问道,“前些日子有朝臣弹劾朕坐卧毡帐,习练胡俗,你可知道朕为何如此?”
裴元想了想,逢迎道,“想必是陛下想要效法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举动。”
朱厚照赞道,“不错,胡人依靠放牧,依靠迁徙,就能躲避我大明挥出的拳头。可既然胡人能放牧,能迁徙,我大明有万万人众的百姓,只要拿出一小部分,难道就不能也放牧,也迁徙,追踪他们到逃无可逃的地方吗?”
朱厚照又向裴元问道,“我重视佛门的原因以前向你提过了,这次我再和你说点别的。”
“傅珪傅尚书当年还在的时候,因为我自号大庆法王,每每言辞激烈的谏言,认为我痴迷藏地佛教,有失人君本分,裴卿又以为如何?”
裴元心中一动,没想到朱厚照会主动提起这话题,这就和他这次来游说的事情不谋而合了。
裴元当即侃侃而谈道,“藏地百姓信仰佛教,虽有世俗封王,但对佛门的大小法王唯命是从。佛门的大小法王依次转生,乃是藏地真正的主宰。”
“陛下高瞻远睹,愿意成为他们的大庆法王,乃是分化大小法王的信仰威势,使藏地百姓世世代代有个汉人皇帝的主宰。”
朱厚照听了哈哈一笑,“不错,满朝文武只有你看的明白。”
“除此之外,我还信萨满教,有个蒙古名字叫做忽必烈。我还学了波斯语,有个名字沙吉敖烂,波斯人称我为大明皇帝苏丹·苏莱曼·汗。”
“如今已经不是秦时天下,想要如同祖龙一样,使天下定于一,已经千难万难。”
“但是朕虽然无法一统更远的天下,无法再焚尽异端妖言,却可以有无数个我去征服他们。”
“我不能让藏地放弃信仰,那我就成为他们的大庆法王。我无法改变蛮夷游牧的习性,我也可以成为他们的忽必烈。就是那万万里外的远人,我也要让他们知道这里有一个大明苏丹。”
“我即天子!我既天下王!”
裴元听的一时心神动摇,甚至都有些忍不住的在想,要不要就此辅佐此人,成就永世无匹的大业。
然而不想这时候朱厚照说的兴起,对裴元道,“没想到朕竟然和你这个武夫能聊到一起。”
说着又自觉语失,哈哈大笑。
他将那人皮马鞍解了下来,扔给了裴元,“裴卿能明白朕的心意,赏给你了。”
裴元慌忙接过。
想着这破玩意儿是人皮做成的,心中有些膈应,就想着顺势放在地上。
只是稍一反转,裴元就看到了马鞍的侧面,用朱砂刺着三个字,“赵疯子。”
裴元愣了下,短短的一个恍惚。
那刚刚涌起的激情与热烈,都如春日的冰雪一般消退。
朱厚照见裴元愣神,有些疑惑的凑近瞧了一眼,询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