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玉尺悬于灵草之上,相隔三寸。
只见尺身上的符文流水般次第亮起,最后在尺端凝成一丝微光没入草叶之中。
片刻后,一行细微的古篆便浮现其上。
“二品凝露草,灵气上中,根须无损。”他起身收尺,声朗气清地将结果公之于众,“按园内规制,可计两点贡献。”
随后他转向面有愧色的张奇李欢,温声道:“两位师弟为此草都费了心力,强行判给一方,难免有失公允。”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悉数汇聚于他唇齿之间。
陈望略作停顿,环视一周后话锋突转,道:“不如这样,这株凝露草,我私人收了。”
说罢,他手腕轻翻,六颗莹润的二品灵石与两只粗瓷瓶已稳稳托在掌心,递到二人面前:“按市价作算,这六块灵石,两位师弟一人一半。瓶内各有一颗回气丹,算是我一点心意,权作今日口舌之争的补偿。”
接着他的声调略微扬起,话语传遍全场:“十日后便是小比,我等所求,无非一个前程。若因这等小事伤了和气,乃至误了大道……岂非因小失大?”
场中先是一寂,随即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既全了规矩,又施了恩惠。
这番处置当真是滴水不漏。
张、李二人怔怔地接过瓷瓶,手指触到那微凉的瓶身时全都微微一颤。
一股暖流随之从心底涌起,两人喉头滚动,嘴唇嗫嚅了几下,那满心的愧色与感激终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对外门弟子而言,每一块灵石都要用汗水去换。
可陈师兄这等人物,既没有仗着身份强压,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还为了他们自掏腰包,言语间给足了体面。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手段?
“多谢陈师兄!”
“惭愧!是我等鲁莽,惊扰了师兄清修!”
陈望只是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无妨。都是为了大道前程,我能理解。但须记得,同门之谊远比一时的得失要珍贵得多。”
人群中,余幸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旁人的敬佩与叹服,只有一丝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看着陈望无懈可击的笑意,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周遭那些弟子敬仰的目光。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好朴实的技巧,好厉害的人心。
“陈师兄高义!”
“是啊,有陈师兄主持公道,是我等之幸……”
陈望微笑着摆了摆手,打算再多说几句,将这份恩义坐得更实些。
然而一个沙哑得像是枯木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切了进来,将所有的谄媚与议论齐腰斩断。
“吵完了?”
人群骤然一静,仿佛齐齐被施了定身咒,所有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管事孙伯不知何时已立在众人的末尾。
他身形干瘦,面色蜡黄,往那一站便像一截早已枯死的木桩,连带着周围的生气都被他吸了去。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怒意,也没有威严,只剩一片漠然。
方才还人声嗡嗡的药园瞬间被一只无形大手猛然攥住,连风声和虫鸣都一并寂灭。
孙伯那双死鱼般的眼睛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中间的陈望身上。
他迈开步子,那双沾着泥渍的布鞋一步一顿,直直地朝陈望走去。
陈望脸上温煦得体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恰似名窑精瓷上乍现冰裂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