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临终前,他的庶长子周奉鸣和养子周奉疆一起到他病榻前侍疾。
弥留之际,周鼎回光返照般地有了一点力气,从榻上强撑着坐了起来,叫人取来笔墨,写下了一份手令。
手令里说了两件事。第一是将自己的家业传给庶长子周奉鸣。
第二,则是命他的庶长子周奉鸣和养子周奉疆在他丧仪之后去赐死正妻赵氏,让赵夫人替他殉死。
谁敢阻挠此令,皆杖死。
在他死后,他要带走他的嫡妻。
“为什么?”
听到这里,媜珠惊呼了一声。
皇帝道:“因为曾经有人预言赵夫人能生下天子,先帝死前仍然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怕他死后……”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他怕他死后,万一赵夫人改嫁旁人,替旁人生下了儿子,那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甘心,所以只有赐死赵夫人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媜珠揪紧了衣袖:“那后来呢?”
后来赵夫人当然没有死。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死成?
皇帝在此时反问了媜珠一个问题:“媜媜,你觉得这时候是谁保住了她?是因为她的丈夫回心转意?还是因为她的娘家有本事干涉此事?是她那个娇滴滴的养在深闺的亲生女儿?还是早就视她为眼中钉的那些庶子们?”
……
媜珠抿了抿唇:“是陛下。是陛下您护住了母亲。只有陛下。”
皇帝哼了声:“当然还是朕。”
拿到那份手令后,周鼎的庶长子周奉鸣喜不自禁,几乎恨不得立马飞奔过去弄死这个碍事的嫡母。
等周鼎一死,周家开始替他办了丧仪,丧仪尚未结束,周奉鸣便联合周家的几位长辈,拿出了周鼎的手令,准备一起在周鼎的灵柩前逼赵夫人殉死。
好在赵夫人早与周奉疆里应外合,在丧仪之日偷偷开了冀州侯府里的一个偏门,周奉疆带着上百精锐亲信杀入周家,哗然兵变,将周鼎的几位庶子、弟弟、侄儿们斩杀于他灵堂之前,血溅三尺,这才免了赵夫人一死。
也是因为此事,在周鼎死后,他才成为了冀州的下一任主人,才有了他的今日。
说到这里,周奉疆起身走到了媜珠面前,伸出双手捧住了媜珠被吓得雪白的小脸:
“媜媜,你觉得赵太后做的对么?”
媜珠声线有些颤抖:“自然是对的。妾虽失忆愚钝,却也明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太后何错之有?”
周奉疆又轻声问她:“那你觉得朕做错了么?世人对朕多有口诛笔伐,说朕身为养子,却谋权篡位,杀养父亲子亲弟亲侄,是为天诛地灭。你觉得朕该不该这样做?”
媜珠快要哭出来:“不、陛下没有做错。陛下没有错。陛下虽是先帝养子,可也是太后所养,陛下为护住养母……并无错。”
周奉疆微微一笑,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若是赵太后与先帝的女儿兖国文公主呢?你会选谁?是选择赐死你母亲的父亲和兄长,还是选择朕这个没有血亲的兄长?”
媜珠猛地抬眸望向他:“——陛下为何会有此问?”
周奉疆也直视着她:“朕随口一问罢了,只是想问问媜媜你是怎么想的。媜媜,告诉朕,如果你是兖国公主,你会选谁?”
良久,媜珠回答了他。
“自然是选陛下。在妾心里,无人比生母更重要。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曾说过,即便是禽兽之辈,不知其父,也该知其母。若妾是当年的兖国公主,谁能护住妾的母亲,妾就向着谁。”
在她回答完之后,面前的男人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媜珠无法形容的畅快的笑意。
他今晚好像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