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苻洵如得神助,用兵疾如闪电丶擅长以少胜多,屡屡立下不世奇功。南征北战丶攻城略地,将荣国疆域面积扩张为原来的三倍不止,成为与之前的第一强国——大翊并列的双强。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说的便是苻洵那通达顺遂的仕途。
「听起来着实春风得意」,锦瑟目露景仰,又叹了口气,「只是短短几年,建下不世之奇功,想必也经历了人所不能忍之磨难。」
絮儿眼睛一亮:「夫人果然体恤侯爷,侯爷常说,旁人只盼着夫君建功立业丶封妻荫子,唯有夫人为他夜夜悬心。」
锦瑟暗叹,古来征战几人回,苻洵再是天纵奇才丶用兵如神,每场战争也得真刀实枪去搏杀,沙场上刀剑无眼,为国九死一生丶鞠躬尽瘁如斯,却不恋权栈丶无僭越之心,只一心辅佐国君,着实令人肃然生敬。
于是对这陌生的夫君也没那么排斥了,有些好奇地问:「侯爷眼下不在灵昌,那是在何处?」
絮儿迟疑道:「此为军机,咱们内宅不便打探,夫人以往从不问的。」
锦瑟长吁了口气,男主外女主内,好像确实有这规矩……也不知自己怎么突发奇想要问。
醒来至今约有半月,她身子依然孱弱,思绪也不甚清晰。颜先生是积年的名医,说她磕坏了脑子,前尘尽忘。
她当时就眨巴着双眼丶好奇地发问,那怎么没忘记如何吃饭睡觉丶走路说话,甚至还能识文断字,对诗书礼乐易也颇为娴熟?这失忆还分内容?
颜先生沉吟半晌,直等到午膳时,夹了一块红烧肉问她:「此为何物?」
「猪肉。」
颜先生捋须微笑,将那块赤油浓酱的猪肉放进口里,吧嗒吧嗒嚼碎丶咽入腹中:「现在呢?」
「还是猪肉。」
颜先生笑意更盛:「再过一二时辰,就不是了,去其糟粕丶取其精华化作了老朽自身血肉。」
「夫人是否领会?」
锦瑟恍然大悟:「少吃红烧肉,容易长胖。」
颜先生噎了半晌,扶额道:「老朽是说,您自幼学的那些生存技能丶诗书礼乐,皆已化入夫人血肉骨髓,所谓『胸有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根本无需费力去记,自然不会忘却。」
锦瑟听他如此说,也为自己清奇的思考方式颇觉羞赧,赶紧示意柳儿丶把那碟红烧肉挪到颜先生面前,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道:「学生受教!」
颜先生默了一瞬:「以往夫人都说的是『妾受教』。」
想了想又说:「也无甚干系,摔坏过脑子的人,是跟以往有些不同,还得恢复些时日,两位姑娘莫跟夫人说太多前尘往事……徐徐图之。」
柳儿和絮儿深以为然,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点点头。
锦瑟觉着「摔坏脑子」这词有些难听,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毕竟,对面的颜先生就是这脾气。
听絮儿说,颜先生名清和,年过六旬,原是一名颇负盛名的游方郎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蒙舍十万大山结庐暂居时,结识了苻洵,二人倾盖如故丶竟成忘年之交。
苻洵如何结识颜清和,又如何劝动了他出山,无人知晓。
她们只晓得,从建宁一年起,颜清和开始出入洛川别苑。来往得多了才知,苻洵在洛川别苑对面盘下一间铺子,改成医馆,供颜清和居住和坐堂问诊。回灵昌时,也会邀颜清和入府探讨岐黄与祝由之术,六七来,竟成通家之好。
养伤的日子,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又丝滑又顺溜,惬意得她有些心虚。
一晃就到了四月底,柳儿拿着拟好的婚仪流程单子给她时,她正在喝甜甜的红枣燕窝羹,瞥了一眼,满口羹汤险些喷出来。
「那啥……在府里拜个堂不就成了,还老远抬进宫去,再抬回来……闲的慌么?」
柳儿忙不迭点头,又摇头。
「别家新婚拜的高堂都是姑舅,侯爷是陛下一手带大的,兄长如父嘛……万金之躯,总不能让他移驾别苑……」
「更何况,若是不出去兜一圈,那十万棵红梅岂非白种了?」
一说这个,锦瑟更是两眼发黑。从洛川别苑正门开始,经门口的庆云巷北转丶再经东大街西转,上子午大街,往北直通西安门丶北宸殿。为贺苻洵大婚,大兴土木种下十万棵红梅。
着实靡费,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苻洵已经二十六岁了,高龄娶亲,着实不易。建宁王在他这岁数,孩子都俩了。
这样比较也不太准确,因为苻洵更争气,膝下已有两子一女……虽然全是侍妾生的。
荣国强敌环伺丶征战频繁,男子大多寿数不长,长期男少女多。为繁衍子嗣,有财力的都会纳几房姬妾,未娶正妻便庶子女成群见怪不怪。
但是苻沣始终觉得,苻洵哪怕姬妾成群丶儿女绕膝,缺了那个执掌中馈之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甚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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