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那次刺杀之后,冯栩先带武卒营送她出了武原城,又安排马车丶药师丶仆婢。直到第二天,送她上了回柘枝城的车之后,才开始召集骑兵,预备大举进攻。
在他征战未归的一个多月里,她时常不得安眠。梦境里,一忽儿是元旻冰冷的眼神丶被血浸透的身躯,一忽儿是冯彬含泪的双眸丶血如泉涌的胸膛。
那些早已躺在地下的人,被泥水沤着丶虫儿啃着丶烂作一抔泥土,却化作了刻骨铭心的毒,昼夜不歇地流转在她血脉中,扎根在她的肺腑里丶骨缝里。
直到九月底,白毛风起丶漫天暴雪的时候,冯栩班师归来,她突然就踏实了。
这个强大如隼的男人,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冯栩瞥见她嘴唇有些干,起身接了杯温水,一手托起她上身丶一手喂她喝水,笑着宽慰她:「柘枝城的冬,很安全。」
「在这儿,起了白毛风之后,部落间都不再来往,各自窝在帐篷里避寒,更不会有外人进来。」
又轻轻抚了抚她隆起的小腹,满脸遗憾:「还得再等好几个月,这儿才能有我们的孩子。」
元昙与他四目相对,笑了,勾住他脖子轻轻一吻。
他素了许久,这香香软软一吻,撩的他心痒难耐,忍不住一手扣在她脑后丶与她忘情缠吻,一手掀起她裙子往里摸索。
冷风吹过,他骤然清醒,赶紧翻身而起丶穿过雕花圆窗站到院子里,捧起一抔雪擦了擦脸,冰寒刺骨的感觉使得他焦躁稍减。
晚上还是睡隔间吧,他如是想着,不禁在雪地里多站了片刻。
屋内的元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嘎然而止,极短促极轻,带着难以自抑的恐惧。
冯栩一惊,正欲按刀暴起,忽然冷静下来,放慢了动作丶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刀尖伸进夹棉的窗帘中间,轻轻拨开……
头顶突然坠下个沉重的物件,旋起一团雪亮的光,他赶紧往后仰头丶身体后倾,脚底一蹬就势滑向身后,同时向前挥出弯刀,将下坠之物劈成千万碎片。
下坠之物被刀气激成一片雪白的散碎粉末,悠悠坠下,少许粉末落入眼眸,顿时灼痛钻心。他担忧元昙安危,一手将刀在身侧舞得密不透风,一手抓起雪团捂住灼痛的眼,快得像离弦之箭迸射入房内。
房内光线比院中昏暗些,他立足未稳,一道冰凉如蛇的软鞭「嗖」地缠住他脖颈丶顺势往前一带。软鞭缠得很紧,他不闪不避,反倒顺着方向往前飞扑,手中弯刀挟着风雷之势重重斩落。
斩中了!
对方吃痛,收了长鞭。
他心头一喜,视力恰逢其时地恢复了些,正要挥刀继续劈砍,却发现长鞭似一条皎洁的灵蛇丶紧紧缠绕在他的刀身上,同时眼前一花,晃过无数道重影。
那是一把银白的刀,白森森的锋芒,先是绕他手腕一圈,而后大开大合,刀锋从他左肩一路犁到到右髋,再换了个方向,从右肩到左髋…
而后,那人松开长鞭丶后撤两步。
冯栩用尽全力掷出弯刀,那人不闪不避,右手猛地一扬,银白的柔软绸带拉直了向他「飘」来,刺进了他左肩丶带得他倒退半步。
对方力量偏弱。
与此同时,他听到掷出的弯刀钉进血肉的闷响。
他从腰间抽出链子刀,正要掷出,又是一鞭破空而来,势卷风云疾,在他胳膊上狠狠一抽。同时,一弯霜雪劈面而来,力道十足地贯穿他右肩丶并将他带飞数步丶死死钉在屋内一根雕花木柱上。
对方动作太敏捷,被钉到木柱上时,他才感觉手腕丶胸膛丶腹腔丶两肩,无一处不痛得钻心。
偏头看去,刺进左肩的「绸带」是一柄软剑,银白如月,剑身刻着两个古篆——飞廉。
此时,他对面的灯火阑珊之处,缓缓走出个颀长的身影。
是个年轻女子,眉眼俊秀丶顾盼神飞,乌发挽成简单的椎髻,别无装饰,只插着一支彩玉簪,簪尾隐隐绰绰一簇紫色木槿。她手中提着一把银白色长刀,刀身明如秋水丶刀锋寒似积雪。
她左肩处被劈砍出极深的血痕,右肩被他的掷出的弯刀贯穿,汩汩的血浸透了素白貂裘。
她却仿佛不知痛楚,唇角噙一丝玩味的冷笑,将手中那柄银白的刀抬起,然后走近他,毫不迟疑地丶一刀又一刀捅进他的身体。
从开始突袭丶入房缠斗丶到将他钉死丶补刀,这在他感知中十分漫长的过程,实际不过须臾。
从头到尾,她一言未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