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开始震荡,她看见母妃伏在桌子上,唇角鲜红的血蜿蜒流淌。
二哥三哥不见了,铺天盖地的缟素白,她藏在父王背后怯怯看过去,只看到白布下流淌的殷殷血迹。
她害怕极了,紧紧去抓父王的袖子,抓了个空。
一转身,是朱明院的前堂,汉白玉石椁丶金丝楠木棺中,父王的脸和身子浸在水银里,再也不会对着她笑,也不会抱着她丶用青青胡茬蹭她脸颊了。
冯姮站在她身后,眸中含泪丶眼神悲悯。她却从那张温婉的脸上看到胜利者的微笑,看见那洁白无瑕的双手沾满鲜血丶那一尘不染的袍袖藏污纳垢。
她发现自己又跪在上书房,穿着冕服的元矅问她:「姐姐可愿嫁与冯彬为妻?」
她含泪抬头丶直抒胸臆:「不愿意。」
气氛骤冷,一股森冷缠绕着脊背直冲天灵盖,端坐高位的国君,面容变成了元旻,冷冷睥睨着她。
她吓得失声尖叫。
一转头却是兴庆宫外,荷塘里漂浮着元矅稚嫩的尸骸。
她看到年幼的四哥,居高临下伸手推向元矅,四周的人来来往往丶视若无睹。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外公丶舅舅和九叔,飞奔过去丶想拉住他们,那段距离却怎么都跑不到。
眼睁睁看着,所有熟悉的人背对她远去,对着她那虚伪冷酷的嫡兄,伏地山呼:「王上万年!」
她孤独地逆着人潮,耳边声音纷乱,都在歌功颂德,称赞她的嫡兄贤明丶仁厚……
混乱的声音静了下来,她站在南熏门外,冯彬青涩地对她行礼:「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听闻公主生辰将近,在下刚觅得一匹温驯的良驹,想送给公主作为贺礼,还望笑纳。」
她站在阳光下,看着对面活生生的冯彬,注视着他温柔如水的双眸:「可我不会骑马。」
冯彬脸红了:「我可以教你。」
这次,她直接了当地说:「阿彬,莫要白费工夫了,我现在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
眼眶一阵阵酸涩,泪花模糊了视线,她哽咽道:「阿彬,我不想辜负你,也不想害了你,我期盼你好好活着。」
「阿彬,留在升阳吧,我会竭尽所能替你谋求前程,不要回北宛丶不要回柘枝城丶不要……」
「不要死!」
耀眼的天光晃了晃,乍然暗下去,冯彬唇角仍带着微笑,泪水却不断从眸中涌出,哽咽着低语:「昙儿,这么多年,我到底算个什么?」
他的心口忽然鲜血喷涌,染红了大片衣襟,她慌乱地飞扑过去丶想替他堵住胸前的破洞,血却越流越多。
。
「不——」元昙惨呼着坐起来,双手捂住脸颊,泪如泉涌。
石头砌成的屋子密不透光,却散发着干爽的草木气息,闻起来很是洁净舒适。凉风夹着沙子从矮门吹入,送来缕缕微苦的药香。
冯栩在门外支了个炉子,背对着门口,有模有样地学习煎药,脸上抹着几道黑灰。
听见身后的声音,抬眼瞥了她一眼,笑着解释说:「找部落里的巫医开的安神汤,怕他们弄得不干净。」
见她左顾右盼找着什么,忙吩咐随从:「阏氏醒了,快去把孩子抱过来。」
元昙茫然四顾,只见秋高气爽丶蓝天白云,群山高耸入云丶延绵无垠,山脚是葱郁的草皮和灌木丛,山腰是被风侵蚀的岩石丶长着稀疏几丛灌木,越往上草木越少,山顶的云岫间积着一簇白雪。
「这是乌兰山?」
冯栩站起来,扶着摇摇欲坠的她,柔声道:「昙儿,你睡了太长时间,我们已到朔门关了。」
元昙神思恍惚地想了一阵:「我记得你说,要来朔门关等我四哥。」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冯栩认真注视着她双眸,一字字说,「然后,我向他俯首称臣,名正言顺求娶你。」
元昙错愕:「你不是最恨向别国俯首称臣么?」
冯栩笑了:「可我想娶的阏氏是翊国公主,我只能按中原的规矩。」
想了想又说:「这些天我认真想过,你的嫡兄需要一个向他俯首称臣的汗王,那个人是哥哥还是我,或许并不重要,等我坐稳了王位,他会答应的。」
「是啊……我嫁给谁不重要」,元昙摇摇头,苦涩地笑了,「可是阿彬死了,你的狼卫还杀了他派驻柘枝城的使臣。」
她忽然惊恐地睁大双眼,不寒而栗:「你不知道我四哥有多可怕,都说他仁善,但凡是拂逆过他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