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又是一笑。
他走上前,脸上笑意收了一些,满眼期待,“陛下叫臣过来……何事?”
一直以来,都是裴砚主动来找李昭宁,而她主动召见他的情况也都是早朝后讨论国事且屈指可数,这样急匆匆地召见他,还是头一次。
李昭宁见他过来便低下头,缓缓开口:“虽然自杀案已经查清是舒兰做的,但……”她指尖挪到书案上的案卷一处,指着一行字,缓缓开口,“你不觉得……这个替郭小凡死的人,出现得太突兀了吗?”
裴砚脸上完全没有意外之色,反而是胸有成竹地看着她,“陛下请说。”
李昭宁眨眨眼,“他是凭空冒出来的破绽,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让原本难查的案子变得好办了许多。”
“陛下是怀疑,他背后有人指使?”裴砚问。
李昭宁摇摇头,“你已经查过了,郭小凡说的皆为实情,那少年痛失所爱,哀莫大于心死,寻死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一直住在桥洞下的小棚子里,何苦要去城西的破屋子上吊?”裴砚笑笑,大手一盖,将桌上案卷遮得只剩几个零星的字眼,而他指缝间,剩下了两个字——
陈崔。
替郭小凡死的人姓陈,而他思慕的姑娘姓崔。
这两个字似利箭一般猛地扎入李昭宁眼睛里,她不由得到抽一口凉气,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般地摇摇头,“这是无端猜测……”
裴砚却轻嗤一声,咬字也突然带上些锐利锋芒,“他行事一向如此,隐秘周全抓不到把柄,却处处摄心逐魄、疑窦丛生……”
他看向李昭宁,“这是他留给你的提醒,也是下给你的战书。”
李昭宁本有些动摇,但看着裴砚笃定的眼神,蓦地有些呆愣,半晌,才悠悠地笑起来。
那笑容不再无奈、不含惊惧,而是充满了自信甚至自得的光芒,如天边夕阳一般红得发烫,直达眼底。
“那便请你的节度使接招。”
李昭宁歪着脑袋,冲裴砚道。
裴砚一愣,“我的?”
“你不是替他做事?”李昭宁挑眉一笑,双手抱胸,往后仰了仰,拉开了与裴砚的距离。
裴砚顿了顿,思虑片刻,还是无奈一笑,将手从书案上拿开,背在身后,摇摇头道:“我并非他的党羽,而是与他有个交易。”
李昭宁脑中立刻闪过她在裴砚书房中见到的那些地图和话本原稿,微微瞪大了眼睛:“跟那位叫‘清疏’的作者有关?”
裴砚手上一顿,又将双手拿到身前来,望着李昭宁,唇角微微翘起:“果然瞒不过陛下。”
他深吸一口气,“‘清疏’是我家二妹妹,裴元初。她被掳去西川多年,而我在那边又无人可用,陈崔便以救她为代价,让我监视你的行动。”
李昭宁挑眉:“难怪你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突然‘偶遇’我……”
天边的夕阳渐渐隐入地面,暮色四合,裴砚原本清晰的面庞也变得稍稍投下些黑影,而那温润的面色竟也被夜色染上些许如墨般的凉意。
连声音也变得冷寂清泠:“但……”
李昭宁直直地瞧着他,心内有些悸动地猜测,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裴砚绕过书案,走到李昭宁身侧,躬身俯首,长臂一伸,缓缓地、稳稳地行了个礼:
“但臣想转投陛下麾下,做陛下弦上箭、手中刀,不知陛下可愿收留?”
这话并不像是党派之择的谋士说的,倒像个落草为寇的山贼在拜请首领一般。
李昭宁抿住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想了想,正色道:“但……我这个陛下,或许连救出你妹妹都做不到……为什么?”
陈崔虽隐退幕后,但论权势仍旧是能倾覆朝野、如日中天般的存在,裴砚依靠这颗大树,怎么都会比站在她这枝小树苗旁边要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