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小宇的脸挥之不去—荒岛上他的呼吸,省会公寓里的泪眼,还有雯雯发现我们那天,他哽咽的低语:“妈,我放不下你。”我以为逃到盐港村就能丢下他们,可这台风却像一面镜子,照出我藏不住的罪与爱。
码头边,阿芬的身影在暮色中焦灼。
她裹着旧花头巾,黝黑的脸被海风吹得发红,双手攥紧围裙,眼睛死死盯着海面。
见我的船靠岸,她快步跑来,嗓音带着颤音:“若寒!你可算回来了!这天变得邪乎,我怕你…”她话没说完,喉咙一哽,伸手拉我上岸,手掌粗糙却暖得烫人。
我踩上木板,腿一软,差点跌倒,阿芬扶住我,责怪里透着心疼:“傻妹子,船开得稳不?没摔着吧?”我摇摇头,喉咙干涩,挤出句:“鱼…买回来了。”她瞥了眼鱼筐,拍拍我肩:“人没事就好,鱼算啥!”
旅店小院里,灯火已亮,游客一家在廊下等着—夫妻俩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女孩扎着双马尾,眼睛亮晶晶。
阿芬领我进厨房,灶上炖着一大锅鲜鱼汤,热气腾腾,鱼肉的鲜香混着姜丝的辛辣,扑得满屋子暖意。
她硬塞给我一碗:“先喝口,暖暖身子!这台风天,冷得快。”我接过碗,手指被烫得一缩,鱼汤滑入喉咙,暖流从胃里散开,可心底的寒意却怎么也化不开。
晚饭摆在院子的木桌上,阿fin招呼游客一家坐下。
我换了干爽的棉衫,头发还湿着,散在肩头,带着海水的咸味。
桌上摆满海货—清蒸鲈鱼、椒盐虾、蒜蓉扇贝,鱼汤冒着白汽,香得勾人。
小女孩举着筷子,夹一块鱼肉塞进她妈妈嘴里,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妈,吃这个,甜!”她妈妈笑着揉她脑袋:“小馋猫,自己多吃点。”女孩咯咯笑,扑进妈妈怀里,脸颊蹭着妈妈的毛衣,亲昵得像只小猫。
我低头夹菜,筷子却悬在半空。
女孩的笑声像针,刺进心底,雯雯的脸不受控地浮现—她穿着彩虹卫衣,搂着我喊“阿姨”的娇憨,帮我叠衣服时的认真,还有她发现我和小宇那天,泪眼婆娑的背影。
鱼汤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咬紧唇,眼泪却不听话,啪嗒落在碗里。
阿芬坐在对面,目光扫过,眉头微皱,却没吭声,只默默给我夹了块鱼:“吃,多吃点。”游客一家没察觉,依旧笑闹着,我低头猛扒饭,咸涩的泪混着鱼汤咽下,烫得喉咙生疼。
夜深,旅店安静下来,海风从阳台吹进,带着湿冷的寒意。
我躺在木床上,蓝白格子床单散发着晒过的清香,可怎么也睡不着。
刚闭上眼,门被轻轻敲响,阿芬推门进来,裹着旧棉袄,手里拎着几件厚外套。
她坐到床边,嗓音低沉:“若寒,台风季冷得快,这些外套你拿着,别冻着。”我撑起身,接过外套,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心头一暖。
她没走,目光落在窗外的海,声音像叹息:“我那儿子…走的时候,也是这种天。海翻脸快,我拦不住他爹,也没留住他。”她顿了顿,眼眶泛红:“那几年,我跟死了似的,可日子还得过。海拿走我的命根子,也教我咬牙活着。”我喉咙发紧,嗫嚅道:“阿芬姐,我…我跟家里人闹了点矛盾,跑来的。”我没敢说实话,怕她眼里那点温暖变成鄙夷。
她拍拍我的手:“啥矛盾,过不去?家人呐,吵归吵,总得面对。”我低头,泪又涌上来,哽咽着点头,没再开口。
阿芬走后,我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的木纹,脑子里乱成一团。
阿芬的话像海浪,一下下拍着心岸—日子还得过,可我怎么过?
小宇的脸在眼前晃,荒岛上的温度,省会公寓里的低语,还有雯雯的彩虹卫衣,她搂着我喊“阿姨”的笑。
手机在枕边,屏幕亮起,雯雯的消息又来了:“阿姨,今天小宇做了红烧鱼,说是跟你学的,可没你做的好吃。你在哪?我想你。”我点开,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回了句:“我没事,别担心。”可刚发出去,愧疚就像潮水,淹得我喘不过气。
我没脸面对她,没脸面对小宇,更没脸面对自己。
我翻身坐起,窗外的海浪拍岸,节奏沉重,像在敲我的心。
雯雯这些天每天都发消息,有时是她做的蛋糕照片,有时是小宇站在我房门口的背影。
我偶尔回复,字斟句酌,却总觉得每个字都在刺自己。
逃到盐港村,我以为能丢下他们,可这海,这风,这夜,却告诉我,我丢不掉。
他们是我的命,是我割不断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