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夜夜苦练大好人教他的功夫,招式早已烂熟于心,不仅如此,他还时常感觉自己的体内充盈着一股温温热热的力量,关窍大通。他勤加苦练不是为了什么大礼,而是希望再见到大好人时不让他失望,亲口对他说一句“谢谢”,让他知道自己如今说话流畅,也能保护自己。虽然那么多大孩子一齐上还是会吃亏,但是个个突破能让他们忌惮不少。
他等啊等,春去秋来,大好人终于又来了,不过这次他是来办正事的,急匆匆的早出晚归。某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跑去了大好人的院子。他爬在院墙之上,发现大好人还抽空在教一个比他大五六岁的少年功夫,那人叫他“师父”。
师父,他心里默默记下,原来除了管事们嬷嬷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大好人大善人,教武功的人应该叫“师父”。他知道不问自取便为偷,可是他被那功夫迷住了,躲在一旁,一招一式、如饥似渴的偷学师父的武功,满以为无人知晓。
他越长大越显聪明,堂中总有不第的穷秀才为了名声和饭食,愿意来教书,那些大字和文章他总是能第一个学会。师父教得很快,他逼着自己飞快地学。师父教了他的徒弟几日武功,他就偷师了几日。某天晚上他们突然不见了,他难过了好一阵子,师父不来寻他,难道果真忘了他。
没想到过了一些时日,师父又专程前来,让他把学到的武功全都演示一遍,他吓了一跳,原来他偷偷学武功的事,师父都知道。
他乖乖把那天学的一招半式和偷学的武功全部使了出来。师父的眼里有认可:“你很聪明,是个练武奇才。最适合练这部《太乙玄天功》”原来这功夫叫这个名字。师父折了树枝又详细教了他几招剑法,嘱咐他好好练,声称下次要回来考教,让他不要懈怠。他用力地点头,他已经念过书,懂一些道理了,心里也想叫他师父,但是有点脸红,没有叫出口。他已经知晓师父的名字,便只小声嗫嚅:“谢谢霍先生。”
师父一两年间断断续续教会了他剑法和内功,渐渐地,他已经不是堂里年纪最小的那个,也不再受欺负。不是因为他书念得好,而是因为他已经会武功,他的拳头够硬。
十多岁的年纪他终于决定出门闯荡江湖,不出门不知晓,出门始觉自己的功夫不错,特别是师父拿树枝教他的剑法尤为厉害,他便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一把铁剑。他抱着剑闯荡江湖几年,游览了不少名山大川,见识了不少书里的景致,接触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和人比武从无败绩,他还从各个比试的人身上学了不少功夫。
他还特意打听了师父的名号,知道是响当当的云中剑神,也知道江湖上最讲师承和师门。他这等山野小子没有磕头拜师,哪怕一直在心里当他是恩师,也是不算的。
靠一身武功闯出些名堂后,他经人介绍去参加天山剑法大会,大家登记之时,无一不是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有他,无父无母无门无派,只有个堂里的夫子给他取的名字沈昭。
登记的天山弟子眼睛也不抬:“沈……昭,是何门派?”
他一时鬼迷心窍便自称是师父的弟子,固然是他怕自己一个无名小子被人看不起,但更多的是有心虚荣。
苏子毅说得对,他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更是个爱慕虚荣之人。
没想到他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连那个传说十分厉害的武当弟子也输在他手中,成了本届剑法第一。更没想到师父也来了大会,台下几个掌门冲他道喜:“早听说高徒要参加大会,如今果真一举夺魁。”
他知晓这高徒必然不是自己,陡然心虚地低下头,以为师父会不高兴,拆穿他的身份。
可是师父什么都没说,点头应了,私下同他欣慰道:“你都长到这么大了?”
“我第一次教你武功招式的时候,承诺过待你学有所成就送你一样东西,今日你胜了这剑法大会,我便赠你一把宝剑如何。”师父回想起那件事,好像也觉得十分有意思。“这也是有个前辈,在我当年胜出后这剑法大会后不容拒绝非要赠我的。”
他于是也笑起来,岁月匆匆过,如今他已经比师父个头还高了。
他和师父在这里谈天之际,有个二十多岁,脸上有片黑印、脸色亦阴沉着一片黑云的男子找了过来:“师父!”
他方才和这人交过手,尚没有认出来,幼时他的脸没有这样大的一块印记。这才是师父的徒弟,他张口就叫出了自己无法叫出口的称呼。
这男子对师父说话也全无小心翼翼:“参加这次大会的是我!你怎么能认下这个欺世盗名的野小子是你的徒弟?你得同我去找他们澄清真相。”
师父不善言辞,只是说:“子毅,不得胡闹!”
苏子毅正在气头上:“现下旁人都在说剑神弟子果真一表人才。今日我比试之时,不知有多少人看到我的脸之后偷偷议论,难道就是因为我脸上这个逐年长大的黑印,让你剑神蒙羞,说出去,堂堂剑神的徒弟武功不济、容貌也丑陋、说亲的姑娘见了也呼害怕。师父你便看不起我,非要认下这人!”
师父也有些不悦:“一派胡言,亲事我会再托人帮你留意……”
“师父,你若是认下了他,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儿罢了。”苏子毅负气而走。
他自觉有愧,当日偷学是真、今日冒名也是真,垂头承受了苏子毅的委屈和怒火。
师父叹了一口气:“莫放在心上,你师兄心窄,最近婚事又因长相有些风波,我会同他好好说说的。”
师父话音一落,其他的话他都没留意,心只突突地跳——“师兄”,师父这是愿意收下他了吗?
他抬头望见师父和善温和的眼神里……
欣喜若狂,当即跪下给师傅磕了三个头。
那一年是他出生以来,最好运的一年,他胜了天山剑法大会,还有了师父。
如此想来,或许是苏师兄最为不幸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