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声高高响起,“皇上驾到。”
先于明黄色衣角更先抵达的,是百官群臣不约而同的齐整俯首,他们高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如潮,在大殿梁柱间回响,无形的波浪,织成了一首庄重宏伟的礼乐,鼓点叩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
他不突兀,也没有被淹没,反而牵引着所有人的心神。
那脚步在最高处停下。
“众卿平身。”
沉稳中透着些漫然的声音,谱完了一曲的最后乐符。
四下里无人动弹,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首位上的人似对僵局浑然不觉,觉竟然发出一阵轻笑,愉悦非常。
“虚礼就免了,繁琐无趣。何况谁能真活万岁?既然是空话,又何必浪费这好时光。诸位在坐皆是朕的股肱之臣,便不同外人般拘束。自在些便是,莫要因为朕在而束手束脚。”
众人像是得了指令的提线木偶,霎时间重新活络起来。
“陛下宽厚臣等感激不尽!”
他们热情地回应上位者从指缝间漏出的些许恩典,纷纷举杯致意。语气里谦卑,眼神在旁人身上暗暗打转,一举一动透着斟酌后的小心翼翼。
皇帝在意他们的态度吗?显然不曾。
他信手高举酒杯,一饮而尽后向众人展示空杯,“敬众卿!”
话音落下,乐坊舞姬鱼贯而入,开始了真正的歌舞升平。
云袖翻飞,鼓点愈发激昂,裙摆飞扬、翻涌,舞步如雨如风。满座都沉醉在声乐之中。
正逢最高点时,乐声戛然而止,舞姬收势,垂首静立,供人打量欣赏,像一卷展开的画卷。
“众位爱卿认为如何?”
“此舞只应天上有!”
“哦?”皇帝轻笑,似不解,又似探究,“那爱卿们可知,她们为何能跳得这般好?”
“臣认为是她们日夜苦练,方得以无双舞技。”一片沉默中,宋耀跳出来回应道,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洋洋。
皇帝摇头,“她们不是最好的。比她们有姿色更佳的,有吗?有;比她们技艺更精湛的,有吗?也有。”他继续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那朕为什么要偏偏选她们?”
宋耀答不上来,旁人也噤若寒蝉。满屋子的臣子,你瞄我一眼,我瞥你一眼,竟然无一人敢出声应答。
他们心中或许有答案,只是谁也不敢断定,那份答案是否得圣心。
静,巨大的静,令汗珠从宋耀额头上冒出,汇聚在一起落在地上,方才的沾沾自喜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状元答不出,那江卿可有见解?”
江父从容离席,整衣正冠,恭敬施礼道:“回陛下,只因陛下觉得她们好,愿与臣等共赏,方有今日宴上的她们。”
“江卿聪慧。”皇帝扫过台下的群臣,似随口笑问道:“不知道其他爱卿,也能这般懂朕心?”他不待回应,闲闲俯身玩闹般开口道:“朕来考考诸位,说说看,她们与在场的新科学子,有何区别。”
群臣没有江父那般的从容与魄力,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惶然,猜不透天子用意。一时间无人敢抬头,更无人敢出声只恨不得将自己藏匿起来。
“都不知道?”皇帝语气里带着了然的失望,他接过旁边小太监双手奉上的纸张,一页页翻动,“那朕来替你们回答。”
“新科学子皆是苦读出来的,个个少年英才,才学傲人,风姿卓然。与舞姬唯一不同便是学子们光芒万丈,耀眼得让朕看不清大穰未来的路。”
“圣上英明,他们的确是我大穰未来的栋梁之材。”有人率先应声,当即引来一片附和。
在场都是官场人精,岂会听不出来皇帝话中深意?可听出来如何?此刻出来佯装不知硬着头皮顺势奉承,别无他法。
江愿椿在席间冷眼旁观,听着群臣此起彼伏的附和,心中骂道:一群蠢货!
皇帝分明要借题发挥深究到底,这些人却还要自欺欺人妄图息事宁人、蒙混过关。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不如从中择优选择,为自己分忧解难。”
短短一句带来无尽的寒意,让人从脚麻到大脑,动弹不得,思考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