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寒昭将置于桌上的手收回,淡淡瞥了一眼被她遮住的地方又快速移开,好整以暇的开口:“下月初宫里会举行赏荷宴,虽为赏荷宴,实则是为京城里的高门贵女相看如意郎君,赏荷宴后宫里上下及权臣会一同前往京郊的穿风山庄避暑。夏日酷热,为防路途出现意外,按例是要有一批太医随行的。”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却听明白了他话后的意思。
若她想要对江正霖出手,那么前往山庄的路上便是最好的时机。
如今已是五月过半,距离下月初已不到半月,若非筹备得当,贸然出手必定打草惊蛇,重则再无翻身之日,可一味畏畏缩缩亦不是她的风格。
江思渺想到了刚刚凌白茗的提议,先前还有些犹豫不决,现下却觉得甚好。
屋内的冰块因房中人变多了,消耗得较之前剧烈,这会儿已经化尽,暑意丝丝攀上脖颈,细密的闷汗争先恐后冒出,江思渺不得不从袖中取出绢帕轻轻揩了揩。
江思渺转过身去,秀丽的眉眼往下弯,婉转道:“凌先生……”
“宋子扬!”
燕寒昭卷了卷袖袍,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骨突出,手背因用力握着拳而青筋猛起。
只听屋外“扑通”一声,像是有人从屋顶翻下来的一般,落地带起一阵风。
不过片刻,门口响起一句嬉皮笑脸的声响:“将军!”
燕寒昭将手放在眉骨处,敛去了眼中一半的戾色,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去添些冰块来。”
宋子扬拱了拱手,嘴角憋着笑道了声“是”,赶忙离开了。
走出院子后宋子扬这才松了口气,刚刚在屋顶上趴着,便是他不想听屋内的谈话也不得已听了许多,每分每秒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如今好歹算有了个借口能离开片刻,于他来说也是好的。
待宋子扬取了冰块回来时,屋内的气氛好似又变了个调。
虽不似离开前那般剑拔弩张,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添完冰块后慢吞吞起身,侧着耳朵还打算听个一句两句,岂料燕寒昭一记眼刀飞过来,原本满满的好奇心瞬间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地合上了门,再次飞身去了屋顶。
这次挑了个远点的地方。
屋内的气温渐渐冷却了下来,额间也不再冒细汗,江思渺坐在两人中间,很是无奈。
宋子扬进来打断了两回,刚刚宋子扬离开时她想同凌白茗表明自己的想法,两次开口皆被燕寒昭“不经意”打断,纵使她迟钝如愚木,也该看出燕寒昭不想让她同凌白茗合作。
但眼下机会难得,若只凭她一人孤木难支,即便有燕寒昭在身后,可如凌白茗这般通透药理且又十分精通以香入药之法的人实是少见。
“凌先生……”江思渺做了决定后站起身,这次神情诚恳而专注,未再分半毫眼神予一旁的人,“还请凌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此番,算是我欠凌先生一份人情……若日后有什么要求,只要不伤害他人,只要我能做到,我定为凌先生办到。”
说到此处,江思渺的话头哽了一下,暗自苦笑了下,其实仔细算算,她欠下的人情又何止今日这一桩?
凌白茗也同样站起身,双手背于身后,弯着的双眼里流出的始终是温和的情绪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好。那还请江姑娘在临行前三天来一趟药铺。”
随着话音落下,凌白茗的步子在江思渺面前停下,似是有什么未说出口的话一般。
就这样等了片刻,正当江思渺要开口询问时,凌白茗从身后举起手,被折起的扇子轻轻落下,在她的头顶似有若无地拍了一下。
他温润柔缓的嗓音随着距离的拉长变得逐渐模糊。
“我等你。”
燕寒昭不知何时将左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握在手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屋里的气氛随着一个人的离去并未恢复半分,青年眼里的阴郁如霎时拢聚的乌云,浓盛而密布。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到,甫一出口便似带着股怒气混杂着丝丝怨气。
“夫人似乎待此人尤为不同。”
江思渺刚坐下为自己倒了杯冰饮,方才一直提着神不敢松懈,生怕得罪任何一方,现下好不容易能缓缓神,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让她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