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一张纸,盖住石岩通红的眼睛,这样人类小小的自尊心就会被保护起来了,“哭吧,我不看就是了,憋在心里,以后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熟。”
长时间心情不好是会对肠胃有影响,老师常说,肠胃既是消化器官也是情绪器官。
“你最近医学类的书看多了?怎么这也知道?”她想抽走那张可笑又碍眼的纸,颤着手去拿,却碰到贺雨行固执的手压在纸上不肯让步。
羽毛一样轻飘飘的纸,此刻却豁开她心里堵塞的堤坝。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涌上心头,“贺雨行……我再也不逞能了,我就是个笨蛋,我怕死,我谁都救不了……”
她哭得喘不上气,“……你以前说得对,人管好自己就行了,是我肆意妄为,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对啊,你就是笨蛋,”贺雨行抱住她,“还是个很厉害的笨蛋。”
在平时,石岩从来不会主动抱他,即便被抱了也是木头人一样呆着不动。
很难有像现在这样的机会,他只是轻轻一揽,石岩就坚定地圈住了他,两只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腰。
他甚至能感受到石岩眼泪的温度,几乎贴着他前胸。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好像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了,他心脏跳得极快,也许是石岩挨得太近的缘故,他通体燥热,快热炸了,但头脑异常清醒。
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种美妙。
等石岩哭够了,她手机微信也炸了,消息轰顶。
群聊消息99+,一大半疯狂@她,例会这么重要的事她居然给忘了。
赵岚:【你打算迟到一个小时吗?】
赵岚:【[微笑]】
石岩揉揉发酸的眼睛,瞬间清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唰一下飞走,只留给贺雨行一个张狂潦草的虚影,“我去白鸽开个会,速速回来。”
“哎,不是说以后什么都不管了——”上一秒还把他当成树洞,下一秒就理智得不像话,把他一个人撂大街上就跑了。
四方格的小会议厅,隔断了酒吧的狂欢,这里没有忧伤的曲子,然而一走进去,就会被低压压的难过和沉默包围。
石岩落座极轻,她坐在最后一排,看得清几名常来参会的家属,好几个都是熟面孔,这些人每次都来,每次都等不到属于他们亲人的消息。
时间磨平了柔软,这些家属已经没有眼泪能流出来了,偶尔交流起来会侃侃而谈,也会拿失踪的亲人开个玩笑,抱怨说会议内容又臭又长,话到最后,总会浓墨重彩地来一句:“你说,那些消失的人还会回来吗?”
他们每次都参会,每次都问这句话。
这些对话石岩听了不下十次。
那些出现在失踪案情公众号上的家属剪影,此刻都鲜活地坐在石岩面前,有些人她不认识,有些她认识:急诊失踪的陈志豪的父母,蛋糕店失踪的雯雯妈妈……
第五排角落,她看见可晴大伯佝偻着腰坐着,几个月没见,他像个老人了。
四排大叔扭头,问可晴大伯:“那位老大哥呢,好久没见他来了,他孙女找到没有?”
可晴大伯茫然地摇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