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菜地薅葱了,”石岩合上电脑,“他去有一会了,我去叫他回来。”
远远就看见贺雨行靠着稻草人发呆。
菜篮子挂在稻草人上,摇摇欲坠,而他置身之外,甚至连石岩悄悄靠近都没发现,她故意拍他,道:“忧郁的小帅哥,干嘛呢?”
他的目光深邃而遥远,望着前面的白菜地。
大白菜又绿又圆,一对夫妇弯腰收白菜,妇人清土,丈夫拿刀砍掉最外层的烂菜叶,两人搭伙,干累了,并肩坐在地头,咕噜咕噜大口喝水,有说有笑。
这个时间点光线尚未散去,气温还没降下来,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候,干起活来也轻快,两人的笑容从来没落下来过,一条黑猫窝在新鲜的白菜坑里,眯着眼打盹。
夫妇擦干净手,顺黑猫的毛,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于是夫妇也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想吃白菜?”贺雨行的眼睛长在那对夫妇离不开了,石岩说道:“白菜我家也有,前两天刚摘的,新鲜。”
沉默片刻,贺雨行收回目光,“我们回家吧。”
流行疾病宣教活动如火如荼,现实正如预测的那样,过程并不顺利,年轻人常年不在家,年纪大的伯伯爷爷不愿意专门跑一趟听所谓的宣讲,后来发展到领免费的纸巾和体温计来引客,大爷们一窝蜂涌进来。
石岩忙不过来,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清点消耗的体温计数量,大娘大爷像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摊子又空下来,甚至搭进去不少体温计支出。
“谢谢你,以后有这样的活动我还来照顾你生意。”大娘笑着看石岩,接过她手里厚厚一沓的宣传单。
“事情也不算差,起码大家有序领取赠送品,没有偷拿多拿的。”石岩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人手不够,她一个人光是维持秩序就很不容易了,偶尔讲课的宣传员也来帮忙。
按理来讲,吕鹏程也负责这次活动,甚至他还是主要负责人,可他拍个订婚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整场活动中不见人影,卫生院里也不见其人。
他和陈青岚一起人间蒸发。
活动后第三天,石岩终于在院里看见吕鹏程,赵叔处理公务和吕鹏程对接,石岩站在外面等,远远瞥见吕鹏程,还是一副白衬衫的打扮。
陈青岚也一定回来了。
石岩抱着文书去档案室,手里的文书其实并不急着要,她心血来潮优先搞定,敲响档案室的红木门,站着等陈青岚开门。
开门的是原来那位大伯,他笑吟吟地夸石岩效率高,做事认真。
屋里井井有条,只是这屋子不见熟悉的人,石岩问道:“伯伯,青岚姐姐呢?”
“只有鹏程一个人回来了。”
什么意思?”石岩心里隐隐不安。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接替档案室的大伯给不出完整的回答,院里人只知道,去了两个人只回来一个,剩下那个也离疯差不多了。
“疯?可我看吕鹏程好好的啊。”
吕鹏程和过去一样规规矩矩,他做事规矩,人也规矩,待在办公室里忙事情,要说有哪里疯魔的样子,石岩还真看不出来,他待人接物总是真诚,只是有时候嘴笨,老闹笑话。
直到她跟着赵叔一起找吕鹏程谈话,才知道些底细。
“近来好吗?”赵叔看着吕鹏程憔悴的脸,眼窝凹陷,眼皮又黄又肿,白大褂下的声音比蚊子细弱,还哑,一副吊了口气的疲惫。
“不是很好,晚上睡不着。”他笑了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子上的合照,石岩这才注意到,他的办公室也有一张旅游合照,他和陈青岚咧开大嘴,她从来没见过吕鹏程笑得这么开怀,白花花一排牙花子。
吕鹏程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石岩看见他眼里闪着泪光。
“鹏程,这几天的资料好多地方都不对,”赵叔停顿一下,缓缓道:“你应该好好休息,人好了工作才会好。”
五分钟里,石岩数清他打了十二次哈欠。
吕鹏程苦笑一声,“我下次多注意,院里人来人往的我心里反而静,要是让我一个人待着,可比地狱差不了多少。”
赵叔试探开口:“因为青岚?”
吕鹏程低头沉默。
气氛忽然沉下来,几个人相互看着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