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最终也没开。暗沉夜色下,苏云鸿走在乡下土路上,也没开车。他心里乱。又因为担心不敢离开。姑奶去世,苏云眠又是那个状况,他担心会出事,尽管在他记忆中,甚少有苏云眠崩溃的身影,他的姐姐,像是顽石一样强大。不对。也不是没有。苏云鸿突然顿住,他是见过苏云眠崩溃的模样的。在小时候。在长大后,少有的面对他,或者家人时,会崩溃。后来就没见过了。他和爸妈,也都因为孟梁景的警告,再没去姐姐学校,也没去苏云眠家里打扰过除非孟梁景叫他们去。否则他们是不敢的。第一次在网上看到孟梁景疑似出轨,和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夏知若,他是震惊的。因为没有旁人比他更清楚,孟梁景有多在意姐姐。他壮着胆质问了一次。没得到答案。但后来,他也知道孟梁景不是真的出轨,而是因为要做的某些事,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心有怨言的就算是假的,那姐姐的难过难道就是假的吗?可他又没资格说什么。甚至没有资格,站在姐姐身边,保护她。他早失去了资格。否则,即便不用靠孟梁景,他也能站在姐姐面前就好了,就像过去姐姐站在他面前一样。苏云鸿愣住。他愣愣停在乡间土路上,月色下,眼倏然一红。他记得清楚。很久以前,小时候,他和姐姐关系还没这么僵。他小时候体弱,爸妈说是姐姐夺走了他身体的健康,可他从来没这么觉得啊,每次晕倒在医院里醒来,他都能看到姐姐红着眼趴在床边。听医生说,送他来医院时,姐姐哭的可伤心了,一直问医生‘我弟弟会不会死’,‘求你不要让他死’这之后。怕他晕倒在没人的地方,时时刻刻跟着他。上学下学都一起。他小时候长的秀气,瘦瘦弱弱的,放学被高年级的同学堵在学校,要钱耍弄,也是姐姐来救他。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抡着书包砸人,叉腰指着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吼,把还没离开的老师都吸引了过来。他以为姐姐不怕。回家的路上,才发觉姐姐手一直在抖。明明怕极了。他去牵姐姐的手,想说别怕,又被姐姐指着怒骂了一通,说他被欺负为什么不说,说都怪你被欺负回家都要晚了,说着说着就掉眼泪。守护神一样陪着他。那样看重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哦,是再长大一些,姐姐突然开始在爸妈工作离开家后,偷偷用铁丝捣开厨房,摸一个鸡蛋拌一点面粉,用电饼铛煎鸡蛋饼吃。被他发现了。会瞪着他,然后撕一小半给他,让他不许说出去。他那时候不懂。只是点着头,吃着鸡蛋饼其实没多好吃,鸡蛋放的不多,白白微黄的饼甚至吃不出鸡蛋的香味,和妈妈给他煎的那些金黄金黄的鸡蛋饼比起来一点都不香,卖相也差但看着姐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的模样,好像吃的很香,他也就爱吃了。只是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白白的鸡蛋饼,装着姐姐对这个家所有的怨愤和恨。直到爆发。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因为姐姐没有房间,一直在他的卧室里摆一张小床,那晚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又被罚跪,到半夜才推开卧室门钻进来。他睡得浅,惊醒了。就看到姐姐坐在床头,黑暗里一动不动,他原本想爬起来问她怎么了,却见姐姐突然起身,拿起那个从他那淘汰掉的书包,往里面塞东西。衣服书他原本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想要下床,却发现姐姐往他这边走过来。就也没动。直到她的手在他枕边书包里摸索,他才恍然。姐姐要走了。他甚至都不意外,渐渐长大,他也觉得家里对姐姐的态度很不对劲。姐姐在家里过得不好。也会一直不好。而那时的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然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走,明明都快高考了,高考结束就可以考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他没有问。他闭着眼听着姐姐在黑暗中摸索的动静。也知道她在找什么。家里楼上楼下庭院的门都锁着,钥匙只有他和爸妈有,姐姐没有。钥匙也不在书包里。听着姐姐摸索的动静远了,还有拉开抽屉的声音。苏云鸿半睁眼,静静看着黑暗里焦急寻找的身影,一只手伸在枕头下偷偷小心翼翼的摸索了几下,闭上眼翻了个身。姐姐应该是被吓到了。半晌没动静。无声了好一会,摸索的动静再次响起,这次放轻了许多,慢慢摸到了他枕头这边,然后是很低的惊喜声音。,!他知道为什么。枕头下不止有钥匙,还有他攒下的压岁钱,还有爸妈给的零花钱。钱不多。除了十几张一百的大钱,都是零零碎碎一块几块几十的钱卷在一起,包在一个小钱包里。他是想多攒一些,等姐姐高考结束,离开时给她的。现在也不迟。他听到姐姐摸摸索索出了卧室,却没听到一楼门开的声音,他大概明白原因,也摸黑从床上爬起来。黑夜里。就看到姐姐蹑手蹑脚路过父母一楼的卧室,去了二楼,小心翼翼开了二楼的锁。等了一会。他推开二楼门走进去,偌大的阳台不见人影,只有那棵从一楼爬上来的葡萄藤在微微摇晃,地上还落了些叶子。他走近了。趴在阳台墙上,远远望去,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书包,奔跑在月夜下,渐渐的,渐渐的跑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是什么时候,他也跟着变了呢,是时隔几年再见到姐姐,姐姐的冷漠。还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脸没皮。乡间小路上,望着远处一览无余的田地旷野,苏云鸿红着眼,摇晃了一下,像是站不住一样,慢慢弯腰蹲下。双手抱着膝盖,脸埋进去。小声哭泣着。渐渐地,他哭声越来越大,在这田间地头,夜风吹拂下,嚎啕大哭,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可这一次。再没有那个看似脾气不太好,骨子里却温柔至极的人,抱怨不耐烦,却会拍着他的头安慰他的姐姐了。不会再有了。而他也知道,当年那个夏日的夜晚,发生的所有事,那些苏云眠不知道的所有细节,他故意放下的钱和钥匙,永远永远只有他会知道。他们的分离从那一晚开始。但他却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是他不知何时,把记忆中的那个姐姐弄丢了。那个曾爱着他的姐姐。不会再出现了。他的未来,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守护神了。哭声嚎啕。直到哭到头晕,他才慢慢站起身,缓了缓蹲的发麻的腿,他转过身,眼里是落不尽的泪,朝那个小山坡奔跑过去。跑到那扇锁上的木门前。用力拍门。嘶喊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一直一直以来,都对不起,爸爸妈妈的,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守护过我年少那一段岁月。对不起。把你弄丢了。他知道苏云眠没睡,也知道这扇门从此再不会对他打开,但他依旧拍着,把最后最后唯一想说的传达给姐姐。传达给他的姐姐。“姐,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砸门声停了。再没别的声音了。苏云眠坐在院中央的竹床上,凤眸木然不动。她要怎么幸福?怎么快乐?她在这世上,没有家人了。她只剩下自己了。只剩下自己了。苏云眠轻轻躺在竹床上,干枯竹床吱嘎作响,像是随时会塌掉一般,苏云眠却无知无觉,躺在那里。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却只能依稀看到几颗星星,和少时能看到大片星空不一样。夜幕星空已经变了。竹床上,也只有她了。她睁着眼盯着黑漆漆夜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然后在清晨朦胧雾气中醒来,扫落身上的外套,大脑还不甚清醒。她张望四周。看到熟悉的景色,她揉着眼睛,下意识的开口:“好饿,奶奶,我要吃那个凉凉的野菜拌花生,还有姑奶馏的红薯馒头。”难得任性的语气。四下寂静。苏云眠揉眼睛的动作顿住,忽而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又意识到庭院里只有她自己,厨房里黑漆漆的没亮灯。也不会亮灯。那两个曾经填饱她的胃,又填饱她的心的人,都不在了。没人再给她做野菜拌花生。也没人给她馏红薯馒头。“不在了啊。”她轻轻说着,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那种从姑奶去世以后,一直与世界隔着的那层膜像是戳破了一样,先有反应的是心脏,撕裂的痛感。只是一刹那。她就从竹床上掉下去,手用力压在心脏的位置,痛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好难过。好难过。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狠心。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她蜷缩在庭院里,满脸的泪,线稿歇斯底里的吼着什么,却一句声音都发不出,嘴巴大张着喘不上来气,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模糊视线下。庭院的木门豁然打开。一个身影扑来,似乎在大喊着什么。:()抛夫弃子离婚后,她惊艳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