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欢持香道:“求晚晚平安长大。”
梁誉默了默,又道:“还有呢?”
楚常欢侧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有了。”旋即跪在蒲团上,举香过头,合眼祈祷。
梁誉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楚常欢起身后,他才把手里的燃香插进炉鼎中。
走出观音殿,楚常欢本欲离去,却见东南方的墙角下有个小沙弥在派发签文。
他驻足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举步前往,从小和尚的签筒里抽了一支签。
楚常欢没有看签文,而是问小和尚道:“小长老,敢问宝寺的签文灵验否?”
小和尚原以为眼前戴面帘的人是位女施主,没想到一开口竟是个男人,怔了怔,旋即点头,雄赳赳地道:“当然灵验了!鄙寺可是修建于前朝开元年间,因而得名开元寺,香火鼎盛,有求必应!”
楚常欢又道:“宝寺的签文,与汴京五岳观的陈观主扶乩相比,谁更灵验?”
五岳观观主陈小果的名号,在儒释道三家皆有传盛,他因当年追随崇宁帝护驾有功、并卜得一手好卦而闻名于世。
这个问题事关佛、道两家的声誉,小和尚不敢胡诌,挠头道:“各、各有千秋罢了,岂可相提并论!”
楚常欢并非有意为难小和尚,见他犯难,便收好签文,拱手告辞。
眼下已近黄昏,天色渐晚,香客们渐次离,梁誉走在楚常欢身侧,目光时不时落在他手里的签文上。
楚常欢陷入沉思,良久才回神,将写了签文的竹片翻转过来。
——风情月债,红尘不渡。
行进的脚步蓦地一顿,楚常欢痴痴看着竹片上的八个字,脑海中不由盘旋出当年陈小果为他卜的那一卦姻缘签——
红尘纵有千般味,一入红尘半世哀。
无论过去多少年,老天给他的指示,竟从未变过。
他贪慕红尘,却又为红尘所困。
梁誉见他面色沉凝,正要凑近瞧上一瞧,可楚常欢已收好竹片。
此刻正值掌灯时分,城北街布满的花灯纷纷被点燃,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上元佳节,正是寻觅良人的好时机,街道上随处可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以及待字闺中的妙龄女。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便是如此。
天色渐暗,行人熙攘,梁誉始终紧随着楚常欢,最后难忍好奇,问道:“你曾在五岳观求过签?”
楚常欢平静地点了点头:“嗯。”
梁誉嘴唇翕合,欲言又止。
——他很想问楚常欢,当年向陈观主求的签文是否与自己有关,可转念一想,自己曾那般糟践他的感情,即使所求如是,恐怕也非上上签。
两人各怀心事,漫无目的地前行着。
万千长灯,却无一盏可照彻心底的阴霾。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楚常欢眼底,他浑身一僵,掌心蓦地渗出层层冷汗。
梁誉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道:“怎么了?”
楚常欢不语,呆呆地向前方,梁誉循着他的视线瞧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少顷,楚常欢眨了眨眼,自惊恐中醒神:“本以为看见了顾明鹤,原是眼花了
梁誉蹙眉,目光投向人群,仔细搜寻了一番。
茫茫人海,千灯照耀,却不见那人踪迹。
梁誉道:“顾明鹤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此番你回兰州后,不如就留在驻军府,我能护你周全。若是去了你爹身边,顾明鹤真寻上门来,我可能无法及时赶到。”
楚常欢对顾明鹤的确有了惧怕之心,但一辈子躲着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说道:“我与他已经和离,从此便是自由身,无论我是娶是嫁,他都无权干涉。如果真要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梁誉神色微变,也不知哪句话教他听了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