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安静地站在那里,那些书页都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游动,哪怕他的嘴上说着,他被束缚,他被囚禁,他被命运的织线挟持。
但莱特,进一步说,只是人类之中的强者,退一步说,仅是书页之中的人物,哪怕他在此处自曝,又能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这绝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自从伊莱显露出自己的真身开始,这就完全不会是公平的战斗。
伊莱靠近,凝望着莱特。
这好像并非他第一次这样看他,他先前也这样的看他,打量着他,观察着他,凝望着他,却好像没有完全看清他。
莱特会如何回答他呢?
伊莱这一次却完全没有头绪,却也没有绞尽脑汁地去思考,他喜欢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可莱特却已经是他掌控之外的例外。
当莱特在所有能够与他心体一心的新人类之中,发现了如此与众不同的人时,心中无法克制的隐动无从言语,那事情倒转之后,当伊莱发现自己的掌中世界里的那唯一一个人,脱逃出身之刻,那种难以言喻的欢欣是否也该不知表述?
伊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莱特的动作。
莱特的眉头轻微地皱起,似乎有些苦恼,莱特的右手攥得更紧,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楚这两只手里握着的是什么,莱特的紧张地抿了抿唇,也许在整理自己的言语,莱特垂下眼眸,好像在思考点什么。
终于,莱特抬起了双眸,钴蓝色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伊莱平静地挪开了视线,冷淡地说道:“我想,你也清楚,你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不是吗?”
莱特不禁叹了口气,手中的小刀却并没有松懈过,他回答道:“伊莱,你说的没有错,我没有底牌,没有筹码,完全支撑不起交易所需要的条件。”
伊莱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朋友,这显然是一个事实,当你撞破此处的秘密之刻,就该明白,你手中的那把小刀并不能为你带来安全感。”
莱特忍不住抿起了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伊莱仍然没有停止自己的话,他走了过来:“汀洲也有书籍,而当书中的人物出现在书籍之外的时候,我想,书中的人物就失去了天然拥有的,存在的权利。”
伊莱的脚步顿下,漆黑的双眸逼视着莱特,他们近在咫尺:“换句话说,我的朋友,你的生命早已不握在你的手中,而在我……”
“那这场并不公平的交易,你又将给出什么,作为筹码呢?”
伊莱的呼吸喷吐在莱特的面容之上。
莱特的呼吸也不由一滞,浑身僵直起来,他的眼睛没有动,仍然执拗地死死盯着伊莱,像是不愿意服输。
他这才发现,伊莱依旧拥有呼吸,而的呼吸是冰冷的,他的眸子比他能够想象最漆黑的渊底都要深,都要黑。
从始至终,「火柴盒」,不,伊莱似乎都在传达一个概念,汀州的一切该承受神的怒火,背负神的责罚。
神并不爱人。
莱特感觉自己的汗毛在紧张地竖起,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正在惊惧地紧绷,他的喉咙在迅速干涩,急需一个休憩的逃避时间。
但莱特自认为自己唯一的优点,也是最值得自己诟病的缺点,无外乎就是喜欢勇往直冲,无外乎就是“中意去面对”。
谁又能像他这样,有他这样漫画般的人生,自己的出生是阴谋,自己的家庭是谎言,自己的朋友是大骗子,自己的过往都是虚假的情节,谁又能像他这样,面对这种惨烈的现实,还能像个傻子一样开朗地面对,还能对着大骗子说,自己能够感受到他的爱,于是便选择原谅。
所以这一次……他也会选择去面对。
“未来。”
莱特不愿退后,甚至凑近些许,那双钴蓝色的眼眸之中呈现出如金刚石般的质感,他的声音不曾颤抖,不曾犹豫:“我的筹码,是未来。”
“……未来?”伊莱一怔。
他再也憋忍不住,别开头,走到了莱特的侧手边,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强调道:“什么未来?什么样的未来?”
莱特转过头,再一次追上了伊莱,他的话语之中满是坚定,他几乎不愿意伊莱缺失他接下来将陈述的每一句话。
“未来!我所书写的未来!所有汀州人所书写的未来,弥耶书写的未来,莉娃书写的未来,朱利安书写的未来,阿斯塔书写的未来,道格拉斯书写的未来,尼古拉书写……”
“够了,名字报够了。”伊莱再次挪动自己的位置,可莱特却再一次追了上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眼里。
“不够……完全不够,我还有很多名字没有告诉你。”莱特却反驳道,他逼上前来:“如果是神的话,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不只是我书写的未来,是我们所有人书写的未来。”
伊莱沉默不语。
莱特则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怀中掏出来了一本他一直以来都揣在怀中的棕皮手记本,强烈的情绪令他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怀疑过,如今在汀洲的弥赛亚是如何从你手中被留存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怀疑过,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书外。”
“我知道你想过,我知道你一定怀疑过,我骗不了你太久,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都是因为这个,都是因为这本手记本。”
伊莱的目光投向手记本,眼眸微动,他其实对这个有印象,莱特总是有一本这样的棕皮簿子,他几乎已经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