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循声回身,才发现春贵嫔竟与自己近在咫尺。
云柔哲本就浅淡的笑意仿若凝在面上,凤眸微不可察暗了一瞬,旋即恢复平常。
“柔儿来了。”君珩扬着唇角径直走到她身前,旁若无人欲执起的那双手却默默缩了回去,只好轻柔环住她的肩头。
春贵嫔连忙低头福身,言态状若慌张,“皇后娘娘,臣妾与皇上方才只是在叙话,旁的未做什么……”
君珩立时拧起眉心,侧目瞥了她一眼。
明明事实确如她所言,为何听起来反倒更易令人无端误会?
他本想让她赶快退下,可那样越发像是自己在心虚遮掩。
殿中一时陷入沉寂。
“春贵嫔同皇上的话叙完了么?”云柔哲可称得上心平气和,丝毫不露声色。
“嗯……嗯。”似没料到皇后会这样问,春贵嫔愣了片刻才应声。
“那便先退下吧,本宫与皇上有正事要谈。”
春贵嫔故作怯怯看向皇帝,那袭龙袍早已收回视线,低头专注盯着襟前人儿微微蹙起的峨眉。
“柔儿不高兴了?”待殿中只余他们两人,君珩旋即低头凑近她耳畔,“朕与她真没什么……”
“我明白。”云柔哲浅浅勾了下唇角,没任他继续解释,轻轻推开环住自己的双臂步至案前,抬起手中札册,“臣妾确有正事。”
桃花眼中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失望,随即敛了眸子认真接过打开。
“这是女官今年的岁报,皇上看看其中关于时疫的部分可有些眼熟?”
修长泛白的指节停在纸页间,君珩沉吟片刻,“确与许多人呈上来的岁终奏课有所重合。”
“窃人之功,以为己力,不可不谓盗臣。”
想来这才是她面容严肃的根源。
“朕竟不知,朝中有这等浑水摸鱼的蛀虫,柔儿如何得知……?”
他未问完便已想到了答案,深邃如渊的眸底一点点隐去边际。
半晌,他扯了扯唇,“朕倒忘了,宋少师近日正处理百官考绩。”
“皇上在意的竟是这个?”云柔哲生气时虽面上不显,瓷白肌肤总会不由泛红。
“皇后从不在意朕与旁人,还不许朕在意么?”
君珩并非不知她本意,但就算事涉女官,恐怕没有一位帝王会不介意心腹之臣将朝堂秘辛先奉于皇后而非自己案头。
往重了说,这叫谋逆。
而他已然选了最避重就轻的一种。
卓公公于外间门厅处望着置气的两人暗暗僵持,斟酌再三终是斗胆打断,“皇上,娘娘,太后娘娘来看太子了。”
“儿臣参见母后。”
帝后一同行了礼,君珩先一步起身时,还是伸手将云柔哲好生扶起。
太后坐在殿上抱着小太子和蔼一笑,身边站着冬妃和未出宫门就碰上太后的春贵嫔。
她一眼瞧出两人异样,福着身迟迟未起,“方才皇上和娘娘难道因为臣妾起了龃龉?”春贵嫔低眉暗暗瞥向太后,“惹娘娘误会都是臣妾的不是,皇后娘娘若有气便责罚臣妾……莫要伤了与皇上的情分……”
太后虽病了些时日,心底却仍如明镜一般。她先给了春贵嫔一个凌厉的眼色,继而淡淡扫过帝后,开口时完全转了话题。
“宫中时疫刚过,年节不宜大办,喜庆热闹一番便好。只是冷宫那疯妇的事难免令人心有余悸,虽然太子已立,皇帝膝下总该再多几个皇儿才是……”
“母后说的是,儿臣明白。”以往每每谈及此类话题,君珩定会耐人寻味地看向云柔哲。
可这次他只闷头称是。
“皇后与皇上同住在这圣乾宫里,定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春贵嫔眉眼含笑意味深长,“兴许等皇后娘娘忙完女官科举一事……?”
句句直戳太后大忌,反倒冬妃在旁一言不发。
“母后,这都是朕的意思。”君珩几乎没等春贵嫔说完便沉声打断。
太后默了几息,眼角细纹爬上不知何时生出几缕银丝的鬓畔,似乎与病前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