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陈国先情还需自上一代宫廷内闱之事论起。
先国君谥曰嘉宁,嘉宁君即位十载,后宫妃嫔逾二十数,膝下早有王子王女承绕,可却自始未置中宫、弗立王储。
于此,臣下曾屡屡上谏,然回回遭其驳退。
嘉宁君因道:“中宫君后乃为寡人之妻也,百年之后将同寡人合棺而葬,万载相守。是故寡人若设中宫,迎君后,其人必得为寡人诚衷所悦,方得慰享冥年。”
此后,诸如此般谏言,嘉宁君一概拒而不闻。
又二载年月轮过,陈国历翻至天兴十二年,即嘉宁君继位十二载之际。
是日,春华林茂,涧脆溪淙,嘉宁君微服自内廷而出,访于霁亭之山。
霁亭此山,远距王城二十余里,因着地僻势?而少为人迹所至。
临及脚下,嘉宁君怅然屏退随行内侍,孤身挽清风而上。
然恰缓步涉至半途,竟陡见仅一载未临,此间业已建起一座山寺。
青砖黛瓦,薄香渺烟,迤逦生慧,敬岁逢春。
嘉宁君遂乘兴寻访,得临其下方知此间原是一处月老祠,犹自怔愣片刻方不由摇首浅笑着踱入内中。
甫一行至殿前,便见两侧桃蕊灼灼、春息郁郁。
逾一人高的桃树上结生出十数道娜娜梢枝,挂挂攀系着同心锁及合名笺的赤色绦带悬坠其间。
嘉宁君兀自驻步流连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待提步朝着正殿中奉供的月下老人行去。
将将于神像前站定,嘉宁君便恬然搁置下为国君者的风仪体度,似寻常百姓般自案上取出三炷清香,于殿外算不得香火缭绕的炉鼎处焚燃,尔后恭谨将其奉于额上,曲膝朝着神像敬拜下去。
待得供罢三炷清香,正自起身回转间,嘉宁君乍见殿外夭夭桃色衬映间,有一女子提裙款步涉来。
一袭碧落蓝水月裳裙,一对瓷霜白玫瑰环佩,发缀数点鹅黄春花,唇染两瓣盈盈杏粉。
再得行进些,又见一副远山眷眉,两湾剪水秋瞳。
尔后直至那女子自殿内香案之上取出三炷清香回身自他侧畔行过,嘉宁君方自沉凝飘思间回过神来。
他此前。。。。。。从未见过此般淡若春柳,却仍皎似琼月的女子。
然初初逢遇若便上前搅扰,非是君子所为。
故而嘉宁君此番但只颔首垂眸以示礼后便自行出寺而去,却于别过寺门之际自袖间取出一方巾帕置于门环之上,为的,是好叫她以此拭去裙缘为湍溪所沾的水花。
其后半载间,嘉宁君七访霁亭山,三遇心间月。
四度逢遇之际,嘉宁君将方才来时路上折下的一蕊春月梨递与她,询其芳名。
那女子犹顿片刻便自他手中接过,尔后以花掩唇浅笑道:“钟氏离晚。”
原那女子名唤钟离晚,乃霁亭山脚下泊远村中一授业先生之女,今岁十之又八。
二人自下于此月老祠中一见倾心,如今折芳表意后,情衷尤甚。
嘉宁君辞别回宫后对其多番惦念,奈何此后三月间国事纷繁不断,再无能得出空闲亲赴,只得遣其随侍替至祠中托递书信及字画等物。
金秋忽至的那夜,内侍向嘉宁君呈上一封笺信。
一封,书从钟离晚的笺信。
嘉宁君甫一见之,疾疾搁下手中奏疏。
然将将展开笺页,竟察内里无一所书,唯一方洗净的巾帕同一瓣青莲。
三日后,一纸封后诏书宣下,遣往霁亭山下那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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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又一岁,春来夏往复半载。
时年九月初二,王后钟氏诞下嫡子,名唤黎越。
此前,嘉宁君膝下已有六子七女,年长者业已一十又四,岁幼者将诞未过二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