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会很快把他忘掉,就像当年。
南琼霜擅长失去。
只是,之后许久,她控制不住地出神。
有时,说着说着话,看着手里的瓜子就走了神。
有时提笔抄几个字,清涟在一旁替她研墨,她陡然从那墨中瞧见他的倒影,再一定睛,又不见了。
有时,到了入睡的时辰,她坐在床榻边,清涟远香两个将两侧床幔取下,她望着那紫藤色的纱缓缓披垂下来,忽然就听见他在身后低吟。
一声一声,压抑、粗重、喑哑的,低吟。
她现在很怕这种幻听。一旦听见,心烦意乱不说,梦里也没个消停。
那一夜,她同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她没有一点后悔。
唯有这一件。
明知坦白后便是今日这个结局,当日,她不该任由他索取。
——太痛快了。
明明已经不该再纠缠,身体却纠缠得痴狂淋漓,人几乎死掉,等到回了菡萏宫,头脑都还是懵的。
那种近乎灭顶的感受,恐怕这一生,也难有第二次了。
要她如何忘掉。
她默然无言地转着手上莲花宫灯——这灯通体白玉雕成,八瓣花瓣拱合出一个开口的尖顶,在手中转动,光便从莲瓣的镂刻中筛出来,在她脸孔上悠悠兜转,她百无聊赖玩着,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声音自角落的阴影中化出来:“南琼霜。”
如今,雾刀再神出鬼没,她也不怕了。她兴致缺缺地将那灯搁在桌上,手一挥,叫清涟远香下去。
“怎么。”
“跟姑奶奶回来述个职。”雾刀谄媚笑着,小眼睛眯起,如两把短小的镰刀,“再跟您报告报告定王府上的事儿。”
“嗯,说吧。”她抱着双肩翘起脚。
“定王府那边,公孙红的嫌疑消了不少。如今定王满城抓那紫衣女子呢,画像告示贴了外头满墙,福余三卫挨家挨户地搜。小的把消息报回门内,门内已来了消息,说姑奶奶那半个任务就此算填补上了。”
他涎着脸笑,“您差事刚办完,小的就将消息报回门内了,您说,小的办差还算利索吗。”
她冷冷睨了他一眼。
从前那般神气,芝麻大点的事也要恐吓威胁她一番,结果落了点把柄在她手里,整个就变成了条赖皮虫。
她似笑非笑:“少废话,说事。”
“哎,哎。还有哪,琵琶大会当日,定王府后厨走水,烧掉小半个院子。眼下定王那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王府内正闹腾呢。”
她撩着眼皮:“李崖办的?”
雾刀赔笑:“正是。”
她颔首:“替我跟人家道个谢。”忽然又想到:“公孙红怎样?”
当日,顾怀瑾出手救她,闹得那么大,公孙红定然是以为她同顾怀瑾串通好了,等着在大会上阴她呢。
雾刀:“气您呢,说要您好看。”
她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虽然想同公孙红解释,但此事关涉到顾怀瑾。她同顾怀瑾的关系,早已是纠葛难断、难以说清,若要解释,恐怕连她此行目的,都得对公孙红坦白。
一个同僚,几日友谊,还不够她推心置腹。
若要误会,也由她误会去吧。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她又拿起桌上木梳,一下一下通着头发,“听说云瞒月在洛京城中待命,何处需要,便赶来增援。倘若我想叫她来,如何同她联系?”
雾刀阿谀笑意登时僵在脸上——往生门为防细作们彼此勾结,联合叛门,一向不许众人私下联络,全由教引们往来传信。但他,日日被她安排在定王府,不在她身边。
雾刀搔搔头:“姑奶奶,您问这个……”
“有时我需要云瞒月。”她叠着双腿,“还是说,你想叫门内听着点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