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都无力,膝盖软了一瞬,身不由己地往下坠了一截。
顾怀瑾到底还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她却依然虚软得站不住,他不得不将她扶到怀里靠着,一边搂着,一边嘶吼:
“又说大话。嘴比骨头还硬!你若是过得去,怎么会叫我杀你?!你若是好受,又自己用什么夹棍?!一个狠心到连爱人都能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哭成你这个样子,到了这一步,还要激我——”
她红着眼睛,眼里悲哀又嘲讽:“你算我什么爱人。”
顾怀瑾连串的话终于停了一瞬。
她固执道:“我没爱过任何人。”
顾怀瑾连呼吸也停了一瞬。
良久,他一向克制疏离的脸,连面皮都细细抽搐起来,牙关紧咬着,浑身如一个年久失修的木架子般咯吱作响:
“好,好,好。好啊。”
她未及反应,手上被他用力一推,人仿佛被温泉池牵引着似的,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左脚绊右脚,咚一声,跌进池中。
水里烛光幽茫浑浊,滚烫的温泉水劈头盖脸将她四面八方埋了,再靠着池边站起来的时候,顾怀瑾从池边往下延伸的宽而低的石阶一级一级下来,一步一步踱近,宽大的玄黑衣袍浮泡在水中,像一团不祥的黑烟。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冷静沉着:
“说。说你爱我。”
“不然,”他拿着那柄匕首,往水中一指,“我把你在这里溺死。”
南琼霜双手铐在一处,眼睛哭得发痛,喘得像个病入膏肓的人。
她将两手并在一起,勉力将黏在脸上的碎发拨去,露出一张清水芙蓉、天然璞玉的面孔。
他看着她那张去了所有脂粉,依旧出尘夺魄,如霜似雪的脸孔。
珠玉容貌,浑然天成。
或许正是因为刚刚在水里浸过,她长发白衣垂顺地黏在身上,滴答往下缀着玲珑水珠,发和衣服都显出丝绸般的光泽。
人娉娉袅袅立在水波中央,身形婀娜,一派圣洁姿态,仿佛出水的神女。
他无法控制地,注意到她挂着水珠的羽睫,和不画自丹的两片唇。
——那两片唇,他从前梦寐以求,后来有幸缱绻吻过,再后来,又只能梦寐以求。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得有多少人爱过她啊。
他笑得温柔:“死这吧,好不好。”
她不知为何,也不生气,倒是走近了,白衣往后拖曳在水中,成了一朵绉褶的喇叭花。
顾怀瑾看着她满面水珠,面容晶莹得像幻梦,走近他身前,自然而然被他收进怀里,在他下巴底下,仰头望他。
南琼霜轻轻道:“你真想杀我?”
顾怀瑾摸着她的唇呢喃:“我陪你啊。”
她嘴唇哆嗦了半晌,眼睛红着,望着他那张因为黑绸带,说熟悉也不熟悉的脸。
“如果连这种话都说了,”她低下头,把哽咽吞下去,又执拗抬起脸来,“把你的绸带摘下来,让我看看你。”
他笑了一下。
这有什么难的。
自称眼睛不好,不过是他对外藏锋的一种手段。其实他比谁眼睛都好。
至于她。
她连他密室里的东西都看见了。
顾怀瑾一手按着她后腰,顺从将那黑绸带,从脑后解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
南琼霜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深人静的长生泉,万籁俱寂着山摇海啸,她几乎要倒下去。
她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