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虽慢,但也不至于走五天才到永慕乡,宁朝柱是故意走慢些,途中趁机与一些老农聊家常套话。
不聊不知道,一聊吓一跳。
大斗收税、克扣劳役补贴并非永慕等乡一处的问题,各乡或多或少都有类似情况。
不过和永慕乡一样,各乡员役也不敢太过分,最多的只多收了半成,许多农户上缴了税粮回了家才觉得不对。
出于没有证据和民不跟官斗的想法,兼之被多收了粮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是以农户基本上都选择了忍气吞声。
无论如何,这比以前好多了。
至于劳役的补贴,现下的劳役大多是服役的罪犯,哪里敢闹?便是闹了,也没人管,只会招致更重的处罚。
有时也有乡勇自己来做劳役补贴家用,但这些人目前还没人敢克扣。
宁朝柱知道乡里肯定会有人贪污,但没想到这么快便出现了大范围的贪腐现象,还是在邵阳、昭阳两县,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若将此事告发,社里究竟管还是不管。
管,则各县乡里大震,恐怕半数的员役都会受牵连。
现下正是打仗的时候,闹得人心惶惶,乡里无官可用,大同社的江山还保得住么?
不管,岂非失信于民?
或者,再等一段时间,等前线战事平稳再说?
宁朝柱心乱如麻。
不知为何,他走去了永慕乡的英烈公墓。
当年响应大同社农联运动而惨死在马之骅等明兵刀下的佃户,以及后来为大同社抵抗外敌而死的乡勇,都埋在了此处。
他停在了一处墓碑前,上面“宁十七”三个字叫他一阵心悸。
“大柱子,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十七是周道宏安插进来的暗桩?”
王春突然从身后出现,宁朝柱吃了一惊,好友的话更叫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十七他不是暗桩,他只是单纯讨厌你。”王春低声说着话,“不,他是在恨你,恨你明明是与他一样的佃户,跟草一样的泥腿子,怎么就成了金子。
“他恨宁家族老,恨周道宏,也恨你,恨你们是老爷,恨你们能站着,他只能跪着。他在你家中查出书册急着告密,不是怕周道宏怀疑他,而是……”
王春突兀地笑了一声,脸色却又很冷,“而是怕你真入了大同社。到时候,你又高高在上了,他即便不用跪着,却也得对你毕恭毕敬。”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呼吸很是不顺畅。
他略带惊疑地看向蹲在宁十七墓前的王春,皱起了眉头。
王春看了会墓碑,忽地偏过头,微微抬头看着宁朝柱问道,“大柱子,大同社说,大同世界将没有贫富贵贱之分,是真是假?
“若是真,为何那些老爷还活得好好的?若是真,刘社长她,以后会当皇帝么?”
宁朝柱惊愕不已,这一刻他像是不认识自己的朋友了,但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什么,一改平日的温和,语气极冲。
“春哥,这话是谁与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