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钟哼了一声,“银掌柜有甚要说,便现下说了,余便不进房中了。房中昏暗逼仄,远不如院中敞亮!”
银玖略过梁朝钟话中的辛辣讽刺,仍旧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社欲与朝廷议和,想请贵东家帮一帮忙。”
“你社覆灭在即,也知道怕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梁朝钟冷声道,“但余劝你,莫想着议和了。
“你社妖言惑众,意欲颠覆三纲五常,掘了圣学的根基,无论朝野,俱痛恨非常,谁敢议和?”
银玖慢慢步入院中,“朝中总有看得清局势的聪明人,贵东家也是个明白人。如今大明的敌人实在太多!
“流寇越剿越多,原只在秦晋,后蔓延豫楚,今年更是窜入南直隶,烧了凤阳。东虏入关劫掠也成了常态,首善之地都快成了别人的跑马场。
“与之相比,我社只在南楚、粤西,威胁不大。可若想剿灭,却得烧掉不少钱粮。大明三处用兵,撑得住几年?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与我社议和,不但省下一笔银子,还能再得南楚赋税,这一节流一开源,省下了两笔钱。如此,大明才有余力剿灭流寇,抵御东虏。
“朝廷便当真不信我社,也该行缓兵之策。待平定流寇,再来收拾我社。”
“你!”
银玖这番话叫梁朝钟十分难受。
大同社根本没有多少议和的诚意,但议和的种种好处却又是朝廷急需的。
不掺杂个人想法,他也认为朝廷应当议和。
无论大同社如何势大,如何与士绅不对付,却远在大江以南,暂时威胁不到大明根基。
可流寇和东虏却不一样。
一个已经攻陷了凤阳,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就是南京。一个曾经兵临京师城下,有第一次便会有有第二次。
便是不议和,大同社也定然是三者中朝廷最不重视的。
朝廷纸面上还有几十万大军,若算上卫所,那便是上百万。但谁都知道这数字水分有多大。
不说这些不能当真的数字,便说今年朝廷刚刚定下去剿灭流寇的七万余大军,恐怕也有不少兵额是虚报的。
文官贪污,武将也在吃空饷。
梁朝钟郁闷至极,只觉得胸口有股气吐不出去。
银玖拱了拱手,诚恳说道,“未央先生,在下说句真心话。议和之事,我社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是以上头未下死命令。但在下却想促成此事。
“在下本是一白丁,曾遭税吏欺压,险些入狱。多亏了一衙役相助,才免遭牢狱之灾。那衙役救了在下,在下也想救百姓。
“朝廷本就缺钱少兵,何必派来几部兵马骚扰,夺不回城,更灭不了我社,只是苦了百姓。先生当真要坐视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么?”
梁朝钟又一次沉默了。
良久,他叹了一声,语气渐渐平静,“你应当知道,去年东家本想招抚刘香,令岭南道臣洪云蒸等官入其船宣谕。
“刘香却以洪云蒸等文官到场,夏之木、张一杰等参将兵马不知所踪为由,怀疑东家假抚真剿,扣下了招抚官员。东家因此遭了皇上训斥。
“那刘香本不想受抚,才会明明知道参将已北上剿贼还以此为由翻脸。两参将便在,他照样会寻别的差错。焉知你社会不会学那刘香,名求和,实拖延?
“是以,东家会不会怀疑贵社企图,究竟还愿不愿意出头招抚贵社,余也说不好。”
“未央先生,在下先替南楚百姓谢过先生!”
银玖毫无征兆地对梁朝钟跪拜,后者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竟看着银玖磕了三个头。
“银掌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