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十岁的女孩竟然会骑马,而且十分娴熟。
“爹,云英助……”
女孩悲恸的声音刚刚响起,不远处一阵噼里啪啦,马儿哀鸣,人却连最后一声声响都被鲜血堵塞在嗓子里。
铜鞭重重落下。
“爹!”
女孩凄厉的呼喊在江山间回荡,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她这一骑在动,向着密密麻麻如同厚重城墙的敌人冲撞过去。
陈三绩身子微颤,杨泗会的船夫跳下岸,将他生生拖上船。
他站稳身子,急切地寻找着沈云英的身影,那单薄的一骑仍在加速。
火光一闪,坐骑倒下,女孩被甩出老远。
红的、黑的一拥而上,将女孩最后一点痕迹消磨了干净。
陈三绩瘫坐在地上,紧紧抓住船舷,两行泪潸然落下,双眼通红。
“连一个十岁妹坨都不如,都不如呐!”
船夫却扔来一只船浆,“陈相公,有力气不如多划几下浆,社贼的船队厉害得很。要是追上了,你我只能跳船逃命。”
陈三绩讪笑一阵,拿起船桨划开江面,船桨被水流推着往后,他只能使尽力气去握桨柄,手臂没多久便酸了,船的速度却没快上几分。
船夫教他如何调整坐姿和发力技巧,才算摸到门道,船速提升了些许。
岸上的喧哗渐渐远了,两岸青山隆起,陈三绩心绪平静了些,向船夫致谢道,“多谢船家冒险等余。”
那船夫却呵呵笑道,“陈相公,我们也是为自己,杨泗会在衡阳好好做着生意,却被贼社诬陷杀人抢劫,抓了我会不少人,没收了不少船。
“奈何贼社厉害,我会只能盼着官府的老爷,还有陈相公你们将社贼赶出去,让我们这些靠船过活的良民有口饭吃。”
陈三绩低着头划着浆,心中一阵恶心。
车船店牙脚,无罪也该杀。
杨泗会里不乏贫苦人,可这等贫苦人害起人也是不眨眼的主。
官府与士绅,已沦落到要与这等人合作,当真可叹可笑可悲。
他没了说话的兴致,船夫却絮絮叨叨起来,说着自己的难处,明里暗里希望陈三绩记着这份人情。
陈三绩自然应下。
且不说自家性命握在这船夫手中,光是救下他一命,哪怕船夫别有目的,也足够让他铭记于心。
社贼船队不知是在衡阳没调来,还是有别的任务,竟没派来一艘船抓捕他们。
两百余里水路,他与船家没有遇到一点阻碍地到了道州。
道州城中人心惶惶,有人说要调来宁远、江华等卫所兵与白鸡等营官兵、杀手死守道州,有人说要退往宁远,请郴州官兵救援。
尤其是社贼遣兵占据州北宜阳乡的木壘至江村一带后,退往宁远的说法甚嚣尘上。
陈三绩几次去劝史启元,却不想社贼入境后便不再深入,只在木壘、江村一带修建堡寨。
陈三绩疑惑不解——
道州官兵毫无斗志,社贼为何不取?
他不信社贼不敢取道州。
所以,社贼有阴谋?